挂掉父亲的电话，我胸口堵得快要爆炸。他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江慕礼多么多么好，说他昨天还特意去家里看望他，带了很多昂贵的保养品，陪他下了两盘棋，说他“有心了”。

有心？他有什么心？他到底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

挂了电话，我在宿舍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焦躁的兽。宋佳颜去约会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这半个月来的憋屈、愤怒、不安，还有对父亲反常行为的担忧，像沸腾的岩浆，在我胸腔里翻滚，急需一个出口。

我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翻出了那个我只存下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江慕礼。

理智在最后一刻尖叫着阻止我，但情绪像脱缰的野马，彻底失控。我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得很快，快到让我意外。仿佛他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似的。

江慕礼喂？

听筒里传来他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磁性，在安静的宿舍里异常清晰。这个声音，曾经在饭桌上礼貌疏离，曾经在夜色里说着“我是认真的”，此刻听到，却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积压的情绪。

宁瑶江慕礼！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尖利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宁瑶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表明他还在线。然后，他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波澜。

江慕礼宁瑶？发生什么事了？

他这种冷静，更像是在我燃烧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

宁瑶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我气得声音都在抖。

宁瑶你对我爸做了什么？你为什么又去找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很熟吗？你凭什么这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一连串的质问像子弹一样射出去，不管不顾，只想把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倾泻到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宁瑶我告诉你江慕礼，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厉害，我都对你没兴趣！一丁点都没有！请你离我爸远一点，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听到没有！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

我吼完了，胸口剧烈起伏，耳朵里嗡嗡作响。宿舍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我急促的喘息声。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挂断了。

就在我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比刚才似乎更低沉了一些，但依旧奇异地保持着镇定。

江慕礼说完了吗？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了不少。他没有生气，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这种完全不在我预料之中的反应，让我一时语塞，准备好的更多难听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宁瑶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慕礼火气发出来，舒服点了吗？

他继续问，声音里似乎……似乎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无奈？或者说，是纵容？

这感觉太诡异了。仿佛我刚刚那番歇斯底里的咆哮，在他眼里只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在无理取闹。

宁瑶你……

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虚弱了很多。

宁瑶你少转移话题！回答我的问题！

江慕礼我去看望宁叔叔，是因为他是长辈，而且他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作为晚辈，关心一下是应该的。

他回答得条理清晰，甚至把“你爸”换成了更显尊重的“宁叔叔”。

江慕礼至于目的……

他顿了顿，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眉的样子。

江慕礼我很早就说过了，我是认真的。不是玩笑，也不是游戏。

宁瑶可我不认真！

我打断他，声音又忍不住拔高。

宁瑶我有喜欢的人！你看不出来吗？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你干嘛非要来招惹我？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疑惑。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核心问题。他条件那么好，为什么偏偏是我？

电话那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都要沉。我甚至能听到背景里极其细微的、像是纸张翻动或者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他是在思考怎么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吗？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时，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涟漪。

江慕礼因为，只能是你。

什么？

我愣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宁瑶你……你什么意思？

我下意识地问，气势全无，只剩下茫然。

他却不再解释，转而说道。

江慕礼宁瑶，情绪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你对我有疑问，可以当面问我。电话里吵架，没有意义。

当面问他？我怎么可能想跟他当面说话！

江慕礼还有。

他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继续用那种平稳的、掌控一切的语调说。

江慕礼不要因为别人的事情，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别人的事情？他指的是他自己吗？还是指我父亲？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劝我，可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说教意味。

宁瑶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又竖起了所有的刺。

江慕礼嗯。

他居然就这么应了一声，然后说。

江慕礼如果发泄完了，就早点休息。声音有点哑，喝点温水。

宁瑶……

我彻底没了脾气，或者说，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出一拳，却打在了深不见底的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应，反而被那种柔软的、包容的（或者说，是冷漠的）力量所吞噬。

江慕礼再见。

他说完这两个字，然后，听筒里传来了忙音。

他挂了。

他就这么挂了电话？在我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之后，他没有生气，没有反驳，甚至……最后还提醒我喝温水？

我握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呆呆地站在宿舍中央，像个傻子一样。满腔的怒火无处着落，反而转化成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困惑，有挫败，还有一丝……极其微小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他不合常理的反应而产生的好奇。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面对我的怒火？那句“只能是你”，又藏着怎样的含义？

这一晚，我失眠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通电话的每一个细节，江慕礼冷静低沉的声音，和我自己气急败坏的咆哮形成可笑的对比。

我原以为这通电话能让我发泄情绪，划清界限，可结果却是，我和他之间那团迷雾，似乎更浓了。而他那句轻飘飘的“只能是你”，像一句魔咒，在我心里扎了根。

冲动的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