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爆发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狱纹星兽的咆哮、陈峰他们的嘶吼、维度乱流的尖啸，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在许景耳边回荡——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心跳。
咚——咚——咚——
每一次跳动，都与他胸腔里那颗早已超负荷运转的心脏重合。
星陨之心被他按在胸口，冰冷的晶体表面，逐渐变得温热，甚至开始“呼吸”。银色的光芒从接触点渗入他的血肉，沿着骨骼与经络疯狂蔓延。
“许景——！！！”
苏染的声音仿佛隔着无数层维度传来，破碎而绝望。
许景想回应她，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身体正在被一种远超承受极限的力量撕扯、重塑、撕裂。
皮肤表面，一道道银色的纹路如潮水般浮现，又迅速崩裂，带出一缕缕血丝。那些血丝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星陨之心的光芒牵引，在空中重新聚拢，化作一枚枚微小的符文，没入晶体内部。
“仪式……正在把你的身体，分解成‘封印材料’。”苏染的声音带着哭腔，“停下，许景，停下——”
许景却笑了。
那笑容很淡，几乎看不出，却真实地存在。
他突然想到，很多年前，自己刚刚觉醒异能的时候，曾经在一次任务报告里写下过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的死亡能换来一座城的存活，那大概，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当时写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随手一写，并没有真的把它当成某种“预言”。
没想到，有一天，它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命运兑现。
“苏染。”他在意识深处，轻轻地唤了一声。
远在联盟分部医疗舱里的苏染，浑身一颤。
她能“听见”他的声音，不是通过通讯器，而是通过那道已经彻底被点燃的星陨血脉链接。那声音很轻，却清晰得仿佛就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别哭。”许景的意识在银色光芒中逐渐模糊，“你哭起来，很难看。”
苏染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的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发白，掌心的暗紫色符号疯狂闪烁，与祭坛方向的银光产生强烈共鸣。医疗舱周围的仪器开始不受控制地报警，能量线路被星陨血脉的波动硬生生冲断。
“许景，你这个笨蛋……”她哽咽着，“谁让你，擅自做决定的……”
许景没有再回答。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说话。
星陨之心的光芒，已经完全将他的身体吞没。外人看去，只能看到一团刺眼的银色光茧，悬浮在祭坛中央，光茧内部隐约有无数符文在游走，像某种正在编织的“棺椁”。
祭坛下方，狱纹星兽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咆哮。
它庞大的身躯被银色纹路死死缠住，那些纹路从它的鳞片缝隙钻入体内，将它的骨骼、血肉、甚至灵魂，一层层地重新封印。三对残破的骨翼被硬生生按回体内，庞大的身躯被迫一点点向裂缝中坠落。
“吼——！！！”
异兽不甘心地挣扎着，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祭坛上的光茧。它能感觉到，正是那个渺小的人类，用自己的存在，再次将它拖回了无尽的黑暗。
“仪式……生效了。”周泽喃喃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一个非星陨血脉的人，竟然真的……完成了封印仪式……”
他的指环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光泽。
原本与狱纹星兽之间建立起来的那道“控制链接”，被强行切断。指环上的暗紫色符号迅速黯淡，像是被人从内部掏空了能量。
“不可能……这不该发生……”周泽低声呢喃，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乱。
祭坛边缘，陈峰、赵磊和李炎已经被刚才的冲击波掀翻在地，浑身是伤。他们艰难地抬头，望向祭坛中央那团银光，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绝望。
“许先生他……”李炎的声音嘶哑，“不会真的……”
“别说话。”陈峰咬紧牙关，“再看下去。”
银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星陨之心猛地一震，从许景的胸口“脱离”出来，重新悬浮在祭坛中央。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
它的内部，多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道极其微弱的人影轮廓，蜷缩在星陨之心的最深处，被无数细小的银色锁链缠绕着。看不清面容，却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
“许景——！！！”苏染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她猛地从医疗舱中坐起，身上插着的输液管被硬生生扯断，鲜血顺着针孔渗出，染红了白色的床单。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全息投影——那是祭坛方向的实时画面，虽然因为能量干扰而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星陨之心中那道熟悉的轮廓。
“你这个混蛋……”她的声音发抖，“谁允许你，把自己封进去的……”
星陨之心在半空缓缓旋转，银色光芒顺着锁链，再次涌入裂缝深处。狱纹星兽的咆哮声越来越低，庞大的身躯被一点点拖回维度缝隙之中。
裂缝周围的暗紫色阵纹开始崩溃，被银色光芒一寸寸抹去。原本被“衔尾蛇”篡改的封印结构，正在被强行逆转。
“封印进度：百分之七十……八十……九十……”
联盟分部的主控制室内，技术人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数据。
“还在上升！”
“百分之一百零三？！这不可能，封印不可能超过百分之百——”
“不，不是封印变强了。”一位年长的研究员喃喃道，“是……封印的‘目标’，被强行压缩了。”
维度缝隙的入口，正在收缩。
狱纹星兽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挤压成一团，骨骼断裂的声音透过维度壁垒传出来，令人毛骨悚然。最终，随着最后一道银色锁链的收紧，异兽的身躯彻底消失在裂缝之中。
裂缝上方的空间，缓缓合拢。
“封印……完成了。”苏染喃喃道。
她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医疗舱的自动束缚装置瞬间启动，将她固定在床上，无数机械臂伸出，为她注射镇定剂与修复药剂。
但她的意识，却没有完全陷入黑暗。
在她的脑海深处，那道与许景相连的银色丝线，还没有完全断裂。它在星陨之心的光芒中，被拉得极细，却始终顽强地存在着。
“许景……”她在意识中轻声唤道。
星陨之心中，那道蜷缩的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已经被剥离出大部分“自我”，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苏染的笑脸、云城的夜景、队友们在基地里吵吵闹闹的样子，还有那句他曾经写下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的死亡能换来一座城的存活……”
现在，他大概，真的做到了。
他想睁开眼，再看一眼苏染，再看一眼这座他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城市。但眼皮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许景。”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不是苏染，也不是陈峰他们，而是一个……他从未真正听过，却莫名觉得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很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做得很好。”那个声音道，“用一个非星陨血脉的身体，完成了本不该由你承担的仪式。”
“你是……”许景在意识深处艰难地开口。
“我是谁，并不重要。”那个声音道，“重要的是，你现在的状态——介于‘活着’和‘死去’之间。”
“我……还活着？”许景茫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那个声音道，“你的肉体已经被仪式分解，化作封印的一部分。但你的意识，被星陨之心保护了下来。”
“那我……”
“你会被困在星陨之心内部，或者说，被困在星陨血脉创造的‘夹缝空间’里。”那个声音平静地解释，“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你可能会感觉只过了一瞬，也可能会感觉，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那外面呢？”许景问，“云城……苏染……”
“云城会暂时安全。”那个声音道，“狱纹星兽被重新封印，‘衔尾蛇’的计划被打断。至于苏染——”
声音顿了顿。
“她会活下来，并且，很快就会知道，‘双星’的另一继承者是谁。”
“另一继承者……”许景苦笑，“原来你就是……”
“我不是。”那个声音否定得很干脆，“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真正的‘日魄’，还在云城。”
“那你……”
“我只是来帮你一个忙。”那个声音道，“作为你完成仪式的‘报酬’。”
“报酬？”许景有些茫然，“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你还有‘选择’。”那个声音道，“星陨之心的力量，在分解你的身体时，也记录了你的‘存在方式’。你可以选择——彻底消散，让自己的意识融入封印，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牺牲者’；或者，保留自我，在夹缝空间中沉睡，等待有一天，被人唤醒。”
“被谁唤醒？”许景问。
“被‘双星’。”那个声音道，“当‘月魂’与‘日魄’真正站在一起，星陨血脉的力量达到完整，他们就有资格，打开星陨之心，重新定义封印——包括你在内。”
“包括我……”许景低声重复。
他想到了苏染。
想到她在医疗舱里，虚弱却倔强的样子；想到她第一次解开暗码时，兴奋得像个孩子；想到她刚刚在通讯里，哭着叫他“笨蛋”。
“如果我选择沉睡……”许景缓缓开口，“苏染她，会怎么样？”
“她会背负起‘月魂’的责任。”那个声音道，“她会变得更强，也会变得更孤独。直到有一天，她找到‘日魄’。”
“那如果我选择消散呢？”
“她会以为你真的死了。”那个声音道，“她会很痛苦，但也会因此，更快地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守护者’。”
许景沉默了很久。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次，不再是在做“任务选择”，而是在做一个，真正关乎“自己”的选择。
“你希望我选哪一个？”他问。
“我没有立场。”那个声音道，“我只是记录者。”
“……那我选。”许景深吸一口气，“沉睡。”
“理由？”那个声音问。
“因为……”许景的意识深处，浮现出苏染的脸，“因为我还欠她一个答案。”
“答案？”
“她问过我，”许景闭上眼，“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被保护者’，而是站在前线的‘守护者’，我会不会失望。”
“你怎么回答？”那个声音问。
“我当时，没有回答。”许景道，“我想亲自告诉她——不会。”
“所以你选择沉睡。”那个声音道，“赌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再见’。”
“不是赌。”许景摇头，“是相信。”
“相信什么？”
“相信她。”许景道，“相信她会找到另一个继承者，相信他们会站在一起，相信他们会有足够的力量，来决定我的结局。”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
“很好。”它道，“那我就帮你，把这份‘相信’，记在星陨之心的最深处。”
星陨之心内部，那道蜷缩的人影周围，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银色符文。那些符文像萤火虫一样，围绕着他飞舞，最终轻轻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轮廓一点点“固定”下来。
“睡吧，许景。”那个声音道，“在你醒来之前，这座城市，会有新的守护者。”
许景的意识，终于彻底沉入黑暗。
……
祭坛之上，银光开始缓缓收敛。
星陨之心重新稳定下来，悬浮在祭坛中央，表面的暗紫色锁链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纯净的银色纹路。裂缝彻底闭合，只剩下地面上残留的一道浅浅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那样可怕的异兽。
维度乱流在银色光芒的影响下，逐渐平息，原本扭曲的空间开始恢复正常。阳光，终于穿透了这片曾经被禁区笼罩的山谷。
陈峰、赵磊和李炎，艰难地爬上祭坛。
他们看着星陨之心，又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石平台，脸色苍白。
“许先生他……”李炎的声音颤抖，“不见了？”
“终端检测不到他的生命信号。”陈峰咬着牙，“连异能残留都没有……”
赵磊闭上眼，狠狠一拳砸在地面上，岩石被砸出一个浅坑。
“我们明明，说好要一起回去喝酒的……”
祭坛边缘，周泽缓缓站起身。
他看着星陨之心，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祭坛，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震惊、不甘，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一个连星陨血脉都没有的人……”他喃喃道，“竟然用自己的命，把整个计划都打乱了……”
他的指环已经完全失去光泽，像一块普通的金属。
“你赢了，许景。”周泽低声道，“至少这一次。”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山谷的阴影中。
……
联盟分部，医疗舱内。
苏染缓缓睁开眼睛。
视线有些模糊，耳边是仪器运转的低鸣声。她的身体像被车碾过一样疼，但她还是第一时间伸手，抓向床边的终端。
“许景——”
她的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
终端自动亮起，弹出一条系统提示：
【战场状态更新】
【地点：月陨谷·星陨祭坛】
【结果：远古异兽·狱纹星兽，封印成功】
【参战人员：许景（队长）、陈峰、赵磊、李炎】
【许景：生命信号消失，判定——战斗牺牲】
“牺牲”两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的手，微微发抖。
“系统错误……”她低声道，“一定是系统错误……”
她猛地按向通讯键，试图连接陈峰。信号接通的瞬间，她几乎是立刻开口：“许景呢？他在哪里？”
通讯那头沉默了很久。
“苏小姐……”陈峰的声音沙哑，“对不起。”
苏染的手，从终端上滑落。
她没有哭，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她才缓缓闭上眼睛。
“许景，你这个笨蛋。”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
就在这时，她掌心的暗紫色符号，突然亮了起来。
那不是之前那种黯淡的微光，而是一种极其明亮、近乎刺眼的光芒。符号上的纹路开始扭曲、重组，仿佛在经历某种“进化”。
医疗舱周围的仪器再次疯狂报警。
“检测到星陨血脉波动异常！”
“血脉纯度在上升——百分之七十……八十……九十……”
“已经超过已知记录！”
苏染的意识，再次被拉入暗码的世界。
这一次，她没有看到月光下的祭坛，也没有看到那道模糊的锁链身影。她看到的，是一片纯粹的银色空间。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缩小版的星陨之心，正缓缓旋转。
“欢迎你，‘月魂’。”
一个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响起。
那声音，与她之前在仪式时，隐约听到的那个“旁观者”的声音，有些相似，却又不同——更清晰，更年轻，也更……真实。
苏染猛地抬头。
在星陨之心的另一侧，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穿着联盟学院的制服，脸上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的瞳孔是很浅的金色，在银色空间中，显得格外醒目。
“你是……”苏染的声音有些发紧。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掌心缓缓亮起一枚与她相似的暗紫色符号，只不过，他的符号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金色。
“星陨血脉·日魄。”少年道，“或者，用你们现在的称呼——”
他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让苏染瞳孔骤缩的名字：
“林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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