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暗格里的秘密

2009年深海市的盛夏，蝉鸣把空气烤得发黏。丁羡攥着褪色的帆布书包带站在深海中学门口，校服领口被汗水浸出浅痕。周斯越就是这时出现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转着半块橡皮擦，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她。“丁羡？我妈让我接你。”他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像冰镇汽水撞碎在玻璃上。

成为同桌的第一天，丁羡就把课桌分得泾渭分明。她数学卷子上的红叉比正确答案还多，英语课上蹩脚的口音引来哄笑时，耳根总会烧得发烫。周斯越从不多说，只是在下课时把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推过来，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末尾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有女生把丁羡的画具藏起来时，也是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三班的储物柜，最后一层。”

丁羡渐渐习惯了书包变轻——周斯越总会在上学路上“顺便”接过她装着画板的背包；习惯了课桌里偶尔出现的水果糖——他说“低血糖别硬撑”，却从不说自己根本不爱吃甜；更习惯了晚自习后被他留在教室补数学，窗外的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粉笔灰在灯光里跳舞。她在速写本上画满他的侧影，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只有自己听得见的秘密。

高三开学那天，周斯越的名字出现在华清大学保送名单上。丁羡盯着公告栏看了很久，回家后把文科参考书全收进了柜子。妈妈不解地皱眉，她只说：“我想读理科。”那晚她在课桌上刻下极小的“周”字，用橡皮屑盖住，像藏起一颗跳动的心脏。周斯越发现后什么也没问，只是把物理竞赛的笔记整理好给她，扉页写着：“彼方尚有荣光在。”

奶奶病重时，丁羡住进了周家。深夜她听见周斯越父母的争吵声，正不知所措，他抱着被子出现在客房门口：“我妈睡熟了，你别怕。”月光下他说起自己从小活在“教授儿子”的光环里，其实更爱拆收音机，丁羡忽然觉得，这个光芒万丈的少年，也有不为人知的疲惫。她偷偷画了幅星云图，把他说过的星座都标了上去，打算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高考放榜那天，丁羡盯着屏幕上的分数哭了很久。差三分，她还是没能到江陵市。周斯越打来电话时，她捏着手机不敢接，最后发了条短信：“我复读了。”他回复得很快：“我等你。”可后来联系渐渐变少，他的电话常无人接听，短信也回得越来越慢。丁羡不知道，华清校园里正流传着周教授学术造假的流言，她的少年正一夜长大，靠发传单、写代码负担父亲的医药费。

再次相见是在华清的银杏道上。丁羡穿着新生校服，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周斯越瘦了很多，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见她时眼里闪过震惊，随即恢复冷漠：“你怎么来了？”她攥着画筒里的星云图，声音发颤：“我来兑现承诺。”表白被他生硬打断，“丁羡，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些日子丁羡过得浑浑噩噩。她跟着周斯越选了计算机系，对着满屏代码掉眼泪，却在看见他打工回来的疲惫身影时，悄悄把热好的牛奶放在他实验室门口。直到苏柏从找到周斯越，语气恳切：“你不能耽误她。”那天周斯越在父亲的病房外站了整夜，老人虚弱地说：“喜欢就别放手，爸没错，你也别错。”

圣诞夜的雪下得很大。丁羡正对着画板发呆，周斯越突然出现，手里拿着本旧书。“这是你的？”他翻开扉页，里面夹着那张泛黄的星云图，背面是她当年没敢送出的字迹：“周斯越，我喜欢你。”他指尖划过书页里夹着的糖纸，声音沙哑：“其实我早知道。”他翻开最后一页，那里有行更深的刻痕，是他高中时偷偷刻下的：“丁羡，我也是。”

后来周斯越出国留学，丁羡在国内继续深造。视频里他站在异国的星空下，说：“等我回来，给你看真的星云。”回国那天，他在机场求婚，戒指盒里躺着缩小版的星云吊坠。

深海中学十周年校庆那天，周斯越作为优秀校友发言。他拿起话筒，目光穿越人群找到丁羡：“我曾以为青春是孤军奋战，直到遇见一个女孩，她用整个青春追着我的脚步，让我明白，最好的爱情是双向奔赴。”

回到当年的教室，阳光依旧透过窗棂落在课桌上。周斯越握住丁羡的手，在两人曾经的位置轻轻敲了敲：“你看，有些秘密，从来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