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钻进芦苇荡,苇叶刮过脸颊,刺痒。
走了约莫半柱香,出现条小路,路边停着黑篷马车。
苏昌河把木匣扔进车厢,撩开车帘钻进去,苏暮雨没上车,他站在车边,看着黎曦。
苏暮雨上车。
黎曦没动,风吹起她额发,她眼睛盯着苏暮雨,声音干涩:
黎曦你们杀他,真是因为他是北离叛徒?
苏暮雨沉默,风吹过芦苇,沙沙作响。
苏昌河是。
苏昌河从车厢里探出头:
苏昌河黎姑娘,暗河是活在阴影里,但不代表我们没有影子。
苏昌河有些线,不能越。
黎曦想起陈守义死前的话,你们手上染的血,比我少吗?
她看着苏暮雨,他眼里没什么情绪,像深潭,投石下去也激不起涟漪。
黎曦总归……
苏暮雨总归是杀人。
苏暮雨接上她的话,他转脸看她:
苏暮雨所以暗河永远不会是光明之地,你若怕,现在可以走。
黎曦咬住下唇,她想起宫墙,想起嬷嬷说公主该慈悲仁厚。
可她也想起去年冬天,北境军报传来,阵亡名单长长一串。
黎曦我……
她开口,又停住。
马车里,苏昌河笑了声,短促,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苏昌河暮雨,别吓着小姑娘。
他冲黎曦招手:
苏昌河上来吧,雨又要来了。
黎曦抬头看天,铅云低垂,压着远山轮廓,确实要下雨了。
她爬上马车,车厢里很窄,她挨着苏暮雨坐下,长条凳硬邦邦的,硌得慌。
车帘放下,光线暗下来。
马车动了,轮子碾过泥路,颠簸着往前走。
没人说话。
车厢底板缝隙里嵌着泥,干裂,卷起边。
黎曦盯着泥,脑子里乱糟糟的。
苏昌河黎姑娘。
苏昌河今日你看见了暗河杀人,暗河也看见了你的本事。
苏昌河道家灵虚步,不错。
黎曦心口一紧,她知道瞒不住,从她用道家灵虚步躲过泼皮的那刻起,这二人就猜到她师承李长生。
只是没想到,他们忍到现在才点破。
苏昌河咱们做个交易,你不问我们为何带你走,我们也不问你来历。
苏昌河你跟着我们,我们办事你看着,学着。
苏昌河哪天想走了,说一声,绝不拦你。
黎曦条件是?
苏昌河条件就是,
苏昌河拖长声音:
苏昌河闭上眼的时候,能睡着觉。
黎曦愣住。
马车颠簸,轮子压过石头,车厢猛地一晃。
她身子歪倒,额头撞上苏暮雨肩膀。
玄色衣料下,肌肉结实,她慌忙坐直,苏暮雨没动,也没看她。
车外,雨落下来了。
先是几滴,砸在车篷上,噼啪作响。
接着密起来,连成线,织成帘。
雨声里,苏昌河哼起不成调的小曲,苏暮雨闭目养神。
黎曦听着雨声,听着小曲,听着自己心跳如擂鼓。
闭上眼的时候,能睡着觉。
她能吗?她不知道。
但此刻,在这辆摇晃的马车里,在两个刚杀了人的暗河杀手身旁,她觉得,也许她该试试。
毕竟宫墙之外的世界,本就不是嬷嬷口中那个非黑即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