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玻璃窗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将窗外的暮色揉成模糊的光斑。张桂源端着餐盘找座位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邻桌——一对情侣正低头分享同一碗番茄炒蛋,女生把蛋白挑给男生,男生又夹了块最大的番茄放回她碗里,两人的校服外套袖口蹭在一起,都是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衣角绣着小小的同款太阳图案。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张桂源的脚步顿在原地,餐盘里的米饭差点洒出来。
他想起高三那年,张函瑞攥着两件刚买的校服外套跑过来,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看!我偷偷让老板绣的,你的是小太阳,我的是小星星,以后咱们就是‘日月组合’!”那时张函瑞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指尖指着衣角的刺绣,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可现在,他的衣柜里还挂着那件绣着小太阳的外套,而属于张函瑞的那件小星星,永远停在了医院的储物柜里。
“同学,这里有人吗?”旁边传来询问声,张桂源才回过神,摇摇头找了个角落坐下。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校服,衣角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刺绣——这件是大学新发的,和当年那件款式相似,却再也没有人会偷偷给他绣上专属的记号。
餐盘里的菜渐渐凉了,他却没什么胃口。邻桌的情侣还在低声说笑,女生拿起男生的外套,替他擦掉肩上沾的饭粒,动作自然又亲昵。张桂源的视线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张函瑞也是这样,在食堂里替他整理围巾,轻声说“别着凉了,学医的人可不能自己先生病”。
那时他们总喜欢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张函瑞会把喜欢的糖醋排骨都夹给他,自己只吃青菜,还说“你要多吃肉,以后当医生要有力气”。偶尔张桂源嫌他唠叨,会故意把排骨夹回他碗里,两人笑着推来推去,汤汁溅到校服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张函瑞却舍不得洗,说“这是我们一起吃饭的证据”。
“你看那个男生,怎么一个人坐着发呆啊?”邻桌女生的声音轻轻飘过来,张桂源慌忙收回目光,假装低头扒饭,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赶紧抬手擦掉,指尖却沾了湿漉漉的凉意——原来有些回忆,哪怕只是一个相似的场景,都能轻易击溃他故作坚强的伪装。
他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起身收拾餐盘。路过那对情侣身边时,他瞥见女生外套上的小太阳刺绣,和当年张函瑞绣的一模一样,连针脚的疏密都分毫不差。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张函瑞就站在不远处,笑着对他说“桂源,你看,我们的情侣装多好看”。
走出食堂时,夜色已经降临,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暖黄的光,将情侣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两依偎,亲密无间。张桂源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相册自动推送的回忆照片——那是去年冬天,他和张函瑞穿着情侣校服,在食堂门口的雪地里比耶,张函瑞的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灿烂,衣角的小太阳和小星星在雪光里格外显眼。
照片下面有一行张函瑞当时配的文字:“和桂源的第一套情侣装,要穿到大学毕业,穿到很久很久以后。”
很久很久以后……
张桂源停下脚步,靠着路边的香樟树滑坐下来,双手抱着膝盖,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他想起张函瑞住院时,曾拉着他的手说“桂源,等我好了,我们就去买大学的情侣装,还要绣上太阳和星星,好不好?”他当时拼命点头,说“好,等你好了,我们什么都一起做”。
可承诺还在,人却不在了。
风吹过香樟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张函瑞温柔的叹息。张桂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抚摸着屏幕上张函瑞的笑脸,哽咽着说:“函瑞,我看到别人的情侣装了,和我们当年的一样……可是我身边没有你了,没有人再跟我穿情侣装,没有人再替我绣小太阳,也没有人再把排骨夹给我了。”
夜色渐浓,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孤孤单单。他怀里还揣着那本写满字迹的《人体解剖学》课本,口袋里的钥匙轻轻碰撞,像是在低声安慰,又像是在替那个缺席的人,重复着当年未完成的约定。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过校门口的文具店时,他停下脚步,盯着橱窗里的刺绣工具看了很久——或许,他可以给自己的新校服绣上一颗小星星,就像当年张函瑞的那件一样。
这样,至少在别人看到他的衣角时,他可以假装,张函瑞还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穿着情侣装,走过这漫长的大学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