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张桂源走进教室时,窗台上的香樟树又冒出了新叶。嫩绿色的叶片沾着晨露,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上面,亮得像张函瑞以前总爱收集的透明糖纸。他走到座位旁,刚放下书包,就看见抽屉里躺着一个浅棕色的信封,边角有些磨损,上面用铅笔写着“桂源收”——那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熟悉的力道,是张函瑞的字。
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捏着信封边缘,指尖有些发颤。信封很薄,似乎没装多少东西,他却不敢轻易拆开,好像一拆开,就会惊扰了藏在里面的春天。直到早读课的铃声响起,他才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笔袋,和那支张函瑞用过的笔靠在一起。
整整一上午,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数学课上,老师讲着解析几何,他的目光却总落在笔袋上,想起去年冬天,张函瑞在医院的病床上,也是这样用铅笔写字,写着写着就会停下来,揉一揉发酸的手腕,却还笑着说“桂源,等我好了,就帮你抄笔记”。那时他总说“不用,你好好休息”,可现在,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终于等到午休,教室里的同学大多去了食堂,张桂源留在座位上,反锁了教室后门,才从笔袋里拿出那封旧信。信封没有封口,他轻轻抽出里面的信纸——是张裁得方方正正的作业纸,上面的字迹比信封上更工整些,只是在末尾处,有几处晕开的墨痕,像是眼泪打湿的痕迹。
“桂源: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应该是春天了吧?不知道学校的香樟树有没有发芽,后山的桃花开了没有。我猜你肯定会去看桃花,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记得,要帮我摘一片花瓣夹在笔记本里。
上周化疗的时候,医生说我可能等不到春天了。我不怕,就是有点可惜,不能跟你一起看桃花,不能跟你一起高考,不能跟你一起去大学的操场散步。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替我去啊,替我看遍所有的春天,替我考上咱们约定好的大学。
对了,我在文具店的储物柜里藏了个东西,钥匙在你笔袋最里面的夹层里——就是那把挂着小草莓的钥匙。你有空去拿一下,是我给你准备的复习资料,还有几颗你爱吃的橘子糖。
别难过啊桂源,我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香樟树上的叶子,一直陪着你。等明年春天,你再去看桃花的时候,要是有花瓣落在你肩膀上,那就是我在跟你打招呼呢。
函瑞
冬”
张桂源捏着信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字迹上,晕开了“春天”两个字。他伸手摸向笔袋夹层,果然摸到一把挂着小草莓的钥匙,金属钥匙上还留着淡淡的温度,像张函瑞以前攥在手里的感觉。
下午放学,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去了那家文具店。店主阿姨看到他,还是熟稔地笑:“今天怎么来了?要不要再拿支笔?”他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小草莓钥匙:“阿姨,请问……这里有储物柜吗?”
阿姨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哦!是函瑞那孩子吧?他去年冬天跟我说,在最里面的储物柜里放了东西,让我等你过来的时候给你开。”说着,就领着他走到文具店最里面,打开了一个贴着“函”字的储物柜。
储物柜里放着一个白色的文件夹,上面贴着一张便签:“桂源的复习秘籍”。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地夹着各科的复习笔记,还有几张写满重点的便利贴,每张便利贴上都画着小小的桃花图案。文件夹最下面,放着一个橘子味的糖盒,里面装着几颗橘子糖,糖纸还是他熟悉的包装。
他拿起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橘子味在舌尖散开,甜得让他眼眶发酸。就像去年冬天,张函瑞在医院里偷偷塞给他糖时,说“吃糖能让人开心”,那时的甜,和现在一样,都带着温暖的味道。
走出文具店时,天还没黑,夕阳把云朵染成了粉色,像极了山顶的桃花。风里带着香樟树的气息,吹在脸上,轻轻的,像张函瑞以前的手。他把文件夹抱在怀里,指尖捏着那把小草莓钥匙,轻声说:“函瑞,我拿到你的复习资料了,橘子糖也很好吃。你看,今天的天空像桃花一样,你是不是也在看啊?”
风好像更温柔了些,吹起他的衣角,像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肩膀。他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嘴角慢慢扬起来——这个春天,好像不再只有他一个人了。那些藏在旧信和储物柜里的约定,那些落在肩膀上的桃花瓣,那些橘子味的甜,都在告诉他,张函瑞一直都在,一直陪着他,走过每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