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那冰冷分析的话语,如同数据流般直接灌入苏晚晚脑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紫鳞鬣犬……魔化生物……采集建议……
他醒了。却又像是换了一个内核。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不再有属于“顾言”的疲惫、挣扎、审视,甚至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疏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理性,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可以分析、归类、利用的数据模块。
苏晚晚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看着他抬起的手,那修长的手指曾经在键盘上敲击出复杂的代码,曾经在白板上勾勒过项目的蓝图,也曾经……在意识濒临崩溃时,死死抓住过她的手。
而现在,这双手指向一具怪物尸体,冷静地评估着它的“价值”。
“你……”苏晚晚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你是谁?”
顾言(?)的目光转向她,那冰冷的扫描感再次出现,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
「识别:苏晚晚。关联度:高。状态:重伤,虚弱,能量匮乏。」他(它?)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读取一份体检报告,「疑问:身份确认?逻辑单元检索中……数据缺失,存在冲突。」
他微微偏头,似乎遇到了一个无法解析的悖论,那纯粹的理性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凝滞?
「定义:顾言。生理特征匹配。记忆模块……部分损坏,部分受限。当前主导:逻辑核心与生存协议。」
逻辑核心?生存协议?
苏晚晚的心沉入了谷底。所以,醒来的不是完整的顾言,而是被“主宰”侵蚀后,残留的、由理性和求生本能主导的……某种存在?因为最后关头那场悖论冲突和空间崩溃,导致“主宰”的覆盖未能完全,反而催生了这样一个……怪物?
那100点亲密度,连接的又是谁?是这个冰冷的“逻辑核心”吗?
她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股巨大的荒谬和悲凉涌上心头。她拼尽一切,甚至可能永远被困在这个异界,换来的就是这个?
「检测到环境威胁等级:中。生存优先级:获取资源,恢复状态,建立安全据点。」顾言(?)不再纠结身份问题,转而开始下达指令,那语气自然得仿佛他天生就是发号施令者。「执行:采集紫鳞鬣犬可用部分。你,负责警戒。」
他甚至用词都变成了“你”。
苏晚晚看着他用一种近乎解剖般的精准和效率,徒手(他的力量似乎也恢复了一些?)开始分解那只鳞狼。剥取鳞甲,剔除含有毒素的内脏和腺体,将相对完好的肌肉组织分割下来。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也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只有对“材料”的利用。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危机预感】依旧在提醒她周围并不安全,但更大的寒意来自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我们没有火。”她哑声提醒,试图找回一点“正常”的交流。
顾言(?)动作顿了顿,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她,像是在评估一个提出低级问题的下属。
「生食效率低下,且存在病原体风险。解决方案:寻找可燃物,尝试摩擦生火或聚焦生火。根据现有植被与日照条件分析,成功率:37.4%。」
他报出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字,然后低下头,继续处理兽肉,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数据查询和输出。
苏晚晚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她知道,跟这个状态的“顾言”讲感情、讲回忆,是毫无意义的。他现在就是一个被“生存协议”和“逻辑核心”驱动的机器。
而她现在,重伤,虚弱,需要依靠他……或者说,依靠这台“机器”的力量,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处理兽肉的冰冷场景,转身,拄着树枝,开始在附近搜寻干燥的树枝和引火物。既然他给出了方案和成功率,那她就去执行。至少,他目前的行为模式,是基于“生存”这一共同目标的。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牵扯着伤痛。精神力依旧空荡,【洞察】和【沟通】天赋毫无反应。她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视觉和触觉。
当她抱着一小捆相对干燥的树枝和一种看起来像是干枯苔藓的东西回来时,顾言(?)已经将兽肉处理完毕,鳞甲和有用的筋腱也分门别类地放好。他正拿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头上用力刮擦着另一块石头,试图迸出火星。
他的动作依旧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耐心和效率。火星偶尔溅起,落在苏晚晚找来的干苔藓上,却很快熄灭。
苏晚晚默默地将干苔藓揉得更碎,放在他旁边。
一次,两次,三次……
失败。
顾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不断调整着角度和力度,重复着刮擦的动作。仿佛失败只是数据收集过程中的必然环节。
就在苏晚晚几乎要放弃,准备接受生肉的腥臊时——
“嗤!”
一簇微弱的火苗,终于从干苔藓中冒了出来,顽强地跳动着!
成功了!
苏晚晚心中一喜,下意识地看向顾言(?)。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迅速而小心地将更多的细小枯枝架上去,俯下身,轻轻吹气。火苗逐渐变大,最终变成了一堆稳定的篝火。
跳动的火光映亮了他苍白而冷静的侧脸,也驱散了周围一部分的黑暗和寒意。
他将串在削尖树枝上的兽肉架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一种混合着焦香和腥气的、算不上好闻的味道。
苏晚晚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又看看旁边沉默烤肉的顾言(?)。
他将第一块烤得有些焦黑、但至少熟了的肉递给她。
苏晚晚接过,沉默地咬了一口。粗糙,坚韧,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土腥味和焦糊味,远比她之前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要难以下咽。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了下去。
身体需要能量。
顾言(?)自己也拿起一块,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仿佛在补充燃料。
两人围着篝火,沉默地吃着这顿异界的第一餐熟食。
没有交流,没有眼神接触。
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嚎叫。
亲密度100。
他们坐在彼此触手可及的地方。
却又像隔着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苏晚晚嚼着嘴里干硬粗糙的兽肉,看着火光对面那张冰冷而专注的侧脸。
活下去。
她对自己说。
先活下去。
然后,想办法……
把那个真正的顾言,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