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的空气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冰冷味道，比之前的接入室更甚。巨大的环形空间中央，并排放置着两台银白色的维生舱，管线如同怪异的神经网络，连接着周围密密麻麻、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仪器。墙壁是某种暗沉的吸波材料，吞噬着光线和声音，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在死寂中回荡。
苏晚晚躺在其中一台维生舱内，透过弧形的舱盖，能看到旁边舱内顾言的侧脸。他闭着眼，面容平静，像是睡着了。但苏晚晚知道，在那平静之下，是即将被投入风暴中心的、脆弱的意识。
陈博士带着几名核心研究人员站在主控台前，神情肃穆。夜莺如同雕塑，立在入口的阴影里。
“最后一次系统自检完成。防火墙能量输出稳定。中断协议就绪。”技术人员汇报。
陈博士看向苏晚晚，通过内置通讯器，声音清晰地传来：“苏小姐，记住你的任务。稳住他，无论发生什么。”
苏晚晚没有回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接入开始。”
熟悉的吸力传来，意识被剥离，投入数据洪流。这一次，通道似乎更加稳定，周围奔流的不再是破碎的影像，而是更加抽象、更加庞大的基础代码流。
短暂的眩晕后，她“站”在了一片……纯白的世界。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无限延伸的白色平面，天空是同样纯净的、毫无杂质的白。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绝对的“无”。
这里就是进行“压力测试”的专用区域？一个被刻意清空、规则单一的“空白画布”？
几乎在她出现的瞬间，旁边白光一闪，顾言的身影凝聚出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衣裤，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他睁开眼，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茫然或复杂，而是恢复了几分她熟悉的、属于技术总监的冷静与审视。他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眉头微蹙，似乎在分析这里的底层规则。
他看到了苏晚晚，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疏离，但专业。
看来，顶点科技确实“修复”了他大部分的技术本能和逻辑思维，至少让他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可用的顾言了。
「测试第一阶段：权限调用。」陈博士的声音直接在这个纯白空间中响起，如同神谕，「顾言，尝试调用‘钥匙’基础权限，在此空间构建一个标准几何体。」
顾言没有犹豫，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无声无息间，一个完美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蓝色立方体，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悬浮着，缓缓旋转。立方体的每一个面都光滑如镜，折射着不存在的光源。
轻松，精准，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苏晚晚能感觉到，在立方体出现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无比清晰的、带着“秩序”和“掌控”意味的波动，从顾言身上散发出来。那就是“钥匙”的力量？
「很好。稳定性超出预期。」陈博士的声音带着赞许，「第二阶段：规则修改。尝试将空间基础色由白改为黑。」
顾言再次抬手。
这一次，过程似乎稍微滞涩了一些。他眉头微蹙，指尖有细微的数据流闪烁。
纯白的世界，如同被滴入了一滴浓墨，以他指尖为中心，黑色开始缓慢地、坚定地蔓延开来。天空，地面，逐渐被深邃的黑暗吞噬。
然而，就在黑色即将覆盖整个空间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蔓延的黑色，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开始剧烈地沸腾、扭曲！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从中渗出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阴影！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主宰”！它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它根本没有给顾言循序渐进测试的机会，直接在最关键的时刻，介入了对规则的控制权争夺！
纯白与粘稠的黑暗疯狂地交织、撕扯！整个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呻吟！
顾言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维持着抬手姿势，指间数据流狂乱地闪烁，与那股入侵的黑暗力量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但显然，“主宰”的力量远超预估！黑暗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他构建的蓝色立方体，将其污染、扭曲，变成一团不断蠕动、散发出不祥气息的黑色物质！
“稳住他！”陈博士急促的声音在苏晚晚脑海中炸响！
不用他提醒，苏晚晚已经动了！
她冲到顾言身边，没有试图去触碰他（那可能会干扰他的对抗），而是立刻运转起刚刚恢复了一些的【沟通（初级）】天赋，将自己那95点亲密度所代表的连接，化作一道稳定的、温暖的精神力流，如同涓涓细流，注入到顾言那因对抗而剧烈波动的意识核心之中！
“顾言！守住本心！别被它拉进去！”她在意识层面呐喊！
感受到她的连接和精神支持，顾言紧绷的身体似乎稍微松弛了一瞬，指间狂乱的数据流也稳定了些许。他艰难地转过头，看了苏晚晚一眼。
那眼神，依旧带着属于技术人员的冷静，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
然而，“主宰”的攻势并未停止！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只见顾言面前那片正在与黑暗对抗的空间，猛地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口子！裂口后面，不再是纯白或黑暗，而是那片苏晚晚曾经到访过的、由破碎代码和负面情绪堆积而成的“垃圾山”坟场！无数阴影哨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裂口中蜂拥而出！
“防火墙被突破了！它直接打通了连接！”主控台那边传来技术人员惊恐的呼喊！
“中断接入！立刻！”陈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股来自“垃圾山”的、更加庞大、更加污秽的黑暗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被撕开的口子，疯狂涌入这个测试空间！瞬间就将顾言和苏晚晚一起，吞没了进去！
天旋地转！
恶意的低语如同钢针般刺入意识！无数破碎的、充满负面情绪的记忆碎片，如同病毒般试图侵入他们的思维！
苏晚晚死死守住意识核心，【气场】全力展开，勉强抵御着这股精神污染。她紧紧抓住顾言的手（意识层面），感受到他的手冰冷而僵硬。
“顾言！跟我走！我们得离开这里！”她试图拉着他，朝着预设的回归坐标方向冲去！
但顾言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那片汹涌而来的、属于他自身痛苦记忆的黑暗洪流，看着那些在洪流中沉浮的、扭曲的阴影哨兵，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被吸引？
“不……不对……”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恍惚，“这些……这些数据……有问题……”
“什么问题都回去再说！”苏晚晚焦急地喊道，拼命拉他。
就在这时！
那股最庞大的、属于“主宰”本体的阴冷意识，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再次从“垃圾山”深处升起！那双银白色的瞳孔，带着戏谑和一丝……计谋得逞的满意，锁定了他们！
「愚蠢的测试……完美的陷阱……」冰冷的电子音直接响起，「钥匙……终将……归于……主宰……」
随着它的宣告，那股涌入的黑暗力量骤然增强了数倍！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触手，死死缠绕住了顾言！
顾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抱着头，发出痛苦的低吼，指间原本稳定的数据流彻底崩溃、消散！他的眼神，开始被银白色的光芒一点点侵蚀！
“主宰”在强行夺取控制权！它要在这里，彻底覆盖顾言的意识！
“不——！”苏晚晚目眦欲裂！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自己残存的精神力，试图去冲击、去阻断那银白色的侵蚀！
但她的力量，在“主宰”本体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眼看那银白色就要彻底占据顾言的瞳孔——
突然！
顾言猛地抬起头！
那双几乎被银白色完全覆盖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深褐色的、带着极致愤怒与不屈的光芒！
他死死盯着那双银白色的巨眼，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质问：
“你……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对规则的疑问，而是对存在本身的质疑！
与此同时，苏晚晚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震动的紊乱，疯狂响起！
【警告！检测到攻略目标意识核心产生剧烈悖论冲突！‘钥匙’协议发生未知紊乱！】
【错误！错误！与高维意识入侵体（‘主宰’）连接通道受到强烈干扰！】
【亲密度数据流异常！重新核算中……】
【叮——目标意识在最终时刻对宿主产生绝对依赖与确认，悖论冲突引发情感模块超载！亲密度+5！】
【当前亲密度：100/100！】
【攻略目标‘顾言’亲密度已满！终极任务‘收获真爱’完成度：100%！】
【终极奖励核算中……】
亲密度……满了？！
100点？！
在顾言意识即将被彻底覆盖的最后一刻，因为那句对“主宰”本源的质问，和她拼死不离的守护，引发了某种悖论冲突，导致情感模块超载，竟然……直接拉满了亲密度？！
苏晚晚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更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就在亲密度达到100的瞬间！
她感觉自己和顾言之间，那道一直由系统维系的情感连接通道，仿佛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而纯粹的力量瞬间撑满、加固、甚至……发生了某种质变！
不再是单向的“攻略”与“被攻略”，而是变成了一种平等的、坚实的、仿佛命运纠缠般的……双向连接！
而这道连接形成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个更深层次的、连“主宰”和系统都未曾预料到的……禁忌开关！
整个“垃圾山”空间，不，是连同那个被撕裂的测试空间一起，开始剧烈地、崩溃般地震荡！所有的数据流、所有的规则、所有的存在，都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失去意义！
“吼——！！！”
“主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惊恐和暴怒的咆哮！那双银白色的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慌乱？！
它似乎想要强行稳住空间，想要切断那道刚刚形成的、让它感到极度不安的连接，但一切都太晚了！
空间的崩溃如同雪崩，无法阻止！
苏晚晚只来得及紧紧抱住意识已经开始涣散、银白色与深褐色疯狂交替的顾言，在那片席卷一切的毁灭性能量风暴将她吞噬的前一刹那，听到了系统最后一声，带着某种……仿佛程序错乱般杂音的提示：
【终极奖励发放……错误……受到未知力量干扰……】
【连接通道过载……意识数据流逸散……】
【启动……紧急……传送……】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仿佛灵魂被撕碎的极致痛苦……
……
地下实验室。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仪器屏幕瞬间黑屏！狂暴的能量乱流在实验室内肆虐，将几名躲闪不及的研究人员掀飞出去！
陈博士死死抓住控制台，脸色惨白地看着中央那两台维生舱——舱内，苏晚晚和顾言的身体同时剧烈抽搐起来，生命指标如同过山车般疯狂跳动，然后……齐齐归零！
“不——！！！”陈博士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
而就在生命指标归零的下一秒。
那两台维生舱，连同里面的人，在一阵剧烈的空间扭曲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的、仿佛被某种更高存在遗弃了的……空荡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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