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入室的冷白光刺得人眼睛发疼。苏晚晚瘫在躺椅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头痛和精神层面的虚空感。95点亲密度像是一个嘲讽，悬在意识崩溃的边缘。债务数字鲜红刺眼，陈博士等人隔着玻璃的目光，灼热得让她皮肤发烫。

她被送回了那间“病房”，这一次，连起身的力气都几乎耗尽。夜莺送来的食物和据说能“温养精神”的药剂，吃下去如同石沉大海，只能勉强维持着她不再恶化。

她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在名为“保护”的玻璃罩里，缓慢地枯萎。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是第几天，夜莺带来了一个消息。

“顾总监的生理指标已基本恢复正常，意识活动趋于稳定。陈博士决定，将他转移到康复中心进行后续观察和……适应性训练。”

适应性训练？苏晚晚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这个词汇，心里咯噔一下。顶点科技迫不及待地想要“使用”他了？在他意识可能还未完全恢复的时候？

“我能……见他吗？”她声音嘶哑地问。

夜莺沉默了片刻：“我需要请示。”

请示的结果是，在顾言转移前，她被允许进行一次短暂的、隔着观察窗的探视。

再次看到顾言，他换下了病号服，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长裤，坐在一间阳光房（模拟的）的椅子上。窗外（同样是模拟的）是虚假但明媚的“花园”景象。

他看起来干净、清爽，甚至比之前胖了一点。但他坐在那里的姿态，依旧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僵硬和空洞。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没有焦点，像是在看，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苏晚晚的心沉了下去。外表恢复了，但内核呢？那个冷静、锐利、偶尔毒舌的顾言，回来了吗？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顾言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迟钝地，转向了观察窗的方向。

他的眼神，对上了她的。

那一刻，苏晚晚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底，不再是一片茫然。那里有了一些东西，一些……复杂难辨的东西。困惑，疲惫，一丝极淡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审视，还有……一种深埋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戒备。

他看到她，似乎认出了她，但又像是隔着一层浓雾，无法真正触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晚晚也看着他，试图从那双眼眸深处，找到一丝熟悉的温度，一丝属于“顾言”的确认。

没有。

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复杂，太陌生。

她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想问他还记不记得，想告诉他她所做的一切。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隔着厚厚的玻璃，静静地看着他。

而他，也只是那样，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望着她。

几分钟后，探视时间结束。夜莺示意她离开。

苏晚晚最后看了顾言一眼，转身，拖着依旧虚弱不堪的身体，慢慢走回那间冰冷的“病房”。

她靠在床上，点开系统界面。

亲密度，依旧是95。没有任何变化。

她看着那个数字，又想起顾言刚才那双复杂而疏离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失落、委屈和深深无力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做了那么多，拼上了性命，透支了未来，甚至背负了沉重的债务。

换来的，就是他这样一个……陌生而戒备的眼神吗？

那95点亲密度，到底算什么？是系统冰冷的判定，还是他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无法感知到的、一丝残存的连接？

她不知道。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她被这股巨大的负面情绪吞噬，几乎要彻底崩溃的时候——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与她此刻心境截然相反的、近乎机械的平静，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达到临界值，精神力状态极度不稳定。】

【根据底层协议7.3条，启动紧急心理干预程序。】

【正在生成定制化辅助方案……】

【方案生成完毕。】

【新任务发布：自我修复。】

【任务描述：在24小时内，通过系统引导，完成一次深度的精神与情绪梳理，稳定意识核心。】

【任务奖励：积分+200，精神力恢复速度临时提升100%（持续48小时）。】

【失败惩罚：无。（但持续低迷状态将加速债务利息累积，并增加不可预知风险）】

自我修复？系统发布的……心理辅导任务？

苏晚晚愣住了。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是系统背后势力的某种“人性化”关怀？还是……怕她这个珍贵的“工具”彻底坏掉？

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那200积分和翻倍的精神力恢复速度，像沙漠中出现的甘泉，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需要积分！需要恢复力量！

“接受任务。”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默念。

【任务已接受。倒计时：23:59:59。】

【引导开始。请宿主跟随指引，进行深度放松与意识内观……】

一股温和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暖流，如同春风般，缓缓注入她干涸刺痛的精神世界。系统开始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引导着她的意识，梳理那些混乱、痛苦、不甘的情绪碎片……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甚至有些痛苦，像是将结了痂的伤口重新撕开，进行清理。但在系统那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引导下，那些负面情绪仿佛被逐渐分解、转化。

她不再执着于顾言那陌生的眼神，不再纠结于那95点亲密度背后的意义，也不再恐惧于那庞大的债务和未知的未来。

她开始清晰地认识到一点——无论顾言是否记得，是否理解，无论顶点科技和“主宰”有何种图谋，无论系统背后藏着什么目的……

她首先，得活下去。

完好地、清醒地、拥有力量地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去弄清楚一切，去改变一切。

当24小时的倒计时结束，系统的引导力量缓缓退去时，苏晚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依旧虚弱，但那双眼睛里，之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崩溃和绝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痛苦洗礼过的、带着伤痕的……平静与坚定。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叮——任务：自我修复，已完成。】

【奖励发放：积分+200，精神力恢复速度提升100%（持续48小时）。】

【当前积分：-820。】

【警告：债务利息仍在累积。】

积分变成了-820。精神力恢复速度的临时提升，让她感觉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头痛和虚弱感，减轻了一些。

她站起身，走到那面封死的“窗户”前，看着外面模拟出来的、永恒不变的“城市夜景”。

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顾言，无论你现在是谁，变成了什么样子。

“主宰”，无论你隐藏在哪里，谋划着什么。

系统，无论你的终极目的为何。

还有……顶点科技。

她微微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锋。

游戏，还没有结束。

而我，

苏晚晚，

不会再倒下了。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