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粘稠而冰冷，包裹着苏晚晚残存的意识。她像是在深海中不断下沉，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触感，只有系统那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提示音，在意识的边缘微弱地闪烁。

【债务利息计算中……】

【精神力恢复：1%……2%……】

【检测到外部生命维持系统介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尤其是头部，像是有一台生锈的搅拌机在持续工作。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纯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房间很宽敞，布置得像高级病房，但窗户被封死了，只有人工光源柔和地亮着。

还是被监控着。

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阵撕裂般的酸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醒了。”一个平静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苏晚晚偏过头，看到夜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仿佛三天前实验室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从未发生。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破旧的风箱。

“三天。”夜莺言简意赅，“你的精神力透支很严重，伴有轻微的脑出血迹象。不过现在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

三天……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苏晚晚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感。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比想象中更严重，她现在连集中精神都感到困难。

“他呢？”她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夜莺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顾总监已经苏醒。”

苏晚晚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睁大了眼睛：“他醒了？！”

“是的。但……”夜莺的语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的意识活动水平远低于正常值，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大部分时间处于……茫然状态。无法进行有效沟通。”

茫然状态……无法沟通……

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所以，她的拼死一搏，只是将他从“茧化”中拉了出来，却没能让他真正“回来”？

那个冷静、锐利、甚至有些毒舌的顾言，依旧被困在某个角落里？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攫住了她。

“陈博士他们……在对他做什么？”她声音低沉地问。

“全面的检查和评估。”夜莺避重就轻，“我们需要了解‘零’的侵蚀到底造成了多大影响，以及他目前的意识状态是否稳定。”

苏晚晚不再问了。她知道从夜莺这里问不出更多。

她点开系统界面。视野里蓝色的光屏有些闪烁不定，像是信号不良。

【当前状态：精神力严重透支（恢复中），肉体创伤（恢复中）】

【积分债务：-735（利息每日叠加中）】

【亲密度：75/100】

【天赋：【洞察（高级）】（暂时无法使用）、【沟通（初级）】（暂时无法使用）、【气场】、【危机预感】、【意识潜行（初级）】】

【道具：无。】

积分债务又增加了！天赋也因为精神力透支而暂时被封！她现在几乎等同于一个废人！

一股焦灼感涌上心头。她必须尽快恢复，必须尽快弄到积分还债！否则系统的惩罚……

“我需要能加速精神力恢复的东西。”她看向夜莺，直接提出要求，“食物，或者……药物。”

夜莺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意外：“我会向陈博士汇报你的需求。”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晚在病房里过着被严格监控的“疗养”生活。送来的食物很精致，也包含了一些据说能滋养精神的特殊药膳，但效果微乎其微。她的精神力恢复得极其缓慢，【洞察】和【沟通】天赋依旧处于灰色状态。

期间，陈博士来看过她一次，态度温和地肯定了她在“唤醒”顾言过程中的“卓越贡献”，并暗示公司不会亏待她，但对于顾言的具体情况和后续计划，依旧讳莫如深。

苏晚晚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价值在于“异常”，在于能影响顾言。一旦她失去价值，或者表现出不可控的倾向，下场可想而知。

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找到破局的方法。

她尝试再次登录系统论坛，但精神力不足导致连接极其不稳定，经常断线。偶尔连上去，也只能浏览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直到第五天晚上，她感觉精神力恢复了一些，勉强能达到正常水平的二三成。她再次尝试登录论坛。

这一次，连接稍微稳定了些。她直接进入了情报交易区。

一个刚刚刷新出来的、标题猩红的帖子，猛地抓住了她的眼球！

《（权限Lv.2）绝密！！‘钥匙’协议底层漏洞已被未知势力利用！‘意识疆域’接入端口出现非正常波动！大规模未授权‘意识上传’实验或已暗中启动？！》

苏晚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帖子。

发帖人匿名，内容充斥着大量技术术语和骇人听闻的推测。帖子核心指出，有证据表明，某个未知势力（高度怀疑与近期异常活跃的“主宰”有关）可能已经找到了绕过“钥匙”部分权限的方法，正在利用“意识疆域”的某个早期测试端口，秘密进行着非法的、强制性的“意识上传”实验！目的是为了批量制造受其控制的“意识载体”或收集大量的意识数据！

帖子还附上了一些模糊的、据说是从内部流出的异常数据包截图和几个据称是“实验受害者”突然脑死亡或变成植物人的社会新闻链接！

虽然无法完全证实其真实性，但帖子透露出的信息，与苏晚晚所知的一切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主宰”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顾言一个人！它想要的是整个“意识疆域”的控制权！它正在用某种可怕的方式，扩大它的“军队”！

那顾言呢？他现在这种“茫然”的状态，是不是也因为他的部分意识，已经被“主宰”通过那个漏洞……“上传”或者“污染”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苏晚晚的脊椎！

她必须警告陈博士！必须阻止这一切！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眩晕，按响了呼叫铃。

几分钟后，夜莺推门而入。

“我要见陈博士！立刻！马上！”苏晚晚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

夜莺蹙了蹙眉：“陈博士现在有重要会议。”

“是关于‘钥匙’和‘意识疆域’的！是关于大规模意识实验的！”苏晚晚紧紧盯着她，“如果你不想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立刻带我去见他！”

夜莺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焦急和惊惧，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跟我来。”

这一次，她们没有去实验室，而是被带到了陈博士的办公室。

陈博士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看到苏晚晚，还是露出了惯常的温和笑容：“苏小姐，这么晚急着见我，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我看到了这个！”苏晚晚没有废话，直接将论坛上那个帖子的核心内容，以及自己的推测，快速而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陈博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听着苏晚晚的叙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深沉。

“……所以，我认为顾言现在的状态，很可能不是简单的后遗症，而是他的部分意识已经被那个漏洞影响，甚至可能正在被‘上传’！我们必须立刻采取措施，封锁漏洞，阻止那个实验！”苏晚晚说完，紧紧盯着陈博士。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一分钟，陈博士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苏小姐，你提供的这个信息……非常关键，也非常惊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虽然是封死的模拟窗），背对着苏晚晚。

“事实上，我们技术团队最近也监测到了一些类似的异常数据流，只是无法确定其源头和目的。你的推测……可能性很高。”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苏晚晚：“但是，事情比你想的更复杂。那个所谓的‘漏洞’，牵扯到‘意识疆域’最底层的架构，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封锁，可能会导致整个项目崩溃，甚至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主宰’利用漏洞胡作非为吗？！”苏晚晚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当然不。”陈博士走回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我们有一个计划。一个需要你配合的计划。”

苏晚晚心中一凛：“什么计划？”

“我们需要你，再次进入‘意识疆域’的测试端口。”陈博士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像上次那样浅尝辄止，而是深度接入。利用你与顾言之间特殊的连接，找到他被‘污染’或‘上传’的意识碎片，并尝试……带他回来。”

他顿了顿，眼神灼灼：“同时，在内部进行定位，找出那个被利用的漏洞的具体坐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进行精准的修复，而不是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去全面封锁。”

进入“意识疆域”？深度接入？在“主宰”可能已经部分掌控那里的情况下？

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苏晚晚看着陈博士，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隐藏得很深的、近乎疯狂的野心。

她明白了。

顶点科技，或者说陈博士代表的势力，不仅仅想防御，他们更想利用这次危机，反向追踪“主宰”，甚至可能……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掌控“钥匙”和“意识疆域”！

而她，依然是那把最关键的、也是最好用的“钥匙”。

拒绝？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积分债务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主宰”的威胁迫在眉睫，顾言的意识危在旦夕。

她看着陈博士，缓缓地、清晰地问道：

“如果我答应，你们能给我什么？”

陈博士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从容地拉开抽屉，取出一支散发着幽蓝色光芒、造型奇特的注射剂。

“这是最新研发的‘精神活性激发剂’，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你的精神力上限和恢复速度，并强化你与目标之间的意识共鸣。足以支撑你完成这次任务。”

他又拿出一份文件，推到苏晚晚面前。

“以及，任务成功后，顶点科技会一次性支付你足以还清所有债务并绰绰有余的积分，并为你提供永久性的、绝对安全的身份庇护。”

苏晚晚看着那支幽蓝色的药剂和那份代表着“自由”与“安全”的文件。

她知道，这又是一场交易。一场用生命和意识做赌注的交易。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接受。

她伸出手，拿起了那支冰冷的药剂，和那份沉重的文件。

“我接受。”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