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清谈会的演武场，原本该是箭声破空、喝彩不绝的热闹场景，此刻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那道石破天惊的“心声”像无形的寒霜，裹住了每个人的脊背——连温氏仆从手里的旌旗都忘了挥，红绸在风里蔫蔫地垂着，总管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起，眼神刀子似的刮过人群，却压不住此起彼伏的吞咽声。比赛的箭靶还立在远处，箭簇插在靶心泛着冷光，可再没人关心谁是赢家，所有目光都像黏腻的蛛网，缠在演武场中央的两个人身上。
魏无羡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弓，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弓弦上的木纹。他嘴角挂着惯常的笑，眼尾微挑，看似闲适地扫过人群，可若细看，会发现他的瞳孔缩了缩——金光善那桌的人凑在一起咬耳朵，姚宗主的胖脸都快贴到金光善肩膀上；高台上的温若寒手指停在扶手上，目光像鹰隼似的锁着他，连指尖的玉扳指都泛着冷光。【这气氛也太僵了，不就不小心“想”了句实话吗？怎么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他心里嘀咕着，指尖悄悄攥紧了弓，【金光善那老狐狸的眼神，快把我盯出洞了，温若寒也来凑热闹，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温宁被温情猛地拽到身后，少女的手臂绷得笔直，指节掐进温宁的胳膊——她怕弟弟发抖，更怕那无数道打量的目光把温宁吞了。温宁的脸白得像纸，手里的箭掉在地上，他想捡，又被温情按住手。［姐姐的手好凉，她是不是也怕了？］温宁的声音细若蚊蚋，只有温情能听见，［魏公子会不会有事？刚才是我害了他……］
温情没说话，只是把温宁往身后又护了护。她的目光扫过聂明玦——那汉子攥着霸下刀柄，指节泛白，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又落在蓝忘机身上，那道白影刚站稳，就用眼神挡开了几个凑过来的修士。［魏公子刚才的心声，是在护着阿宁……］温情心里翻江倒海，［之前温晁抢我们的疗伤药，温若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金光善想灭口，温氏只会推我们出来挡刀。依附他们，真的能活下去吗？］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里冒头：或许，得找别的出路。
〖地府的魂殿里，早炸开了锅。〗
〖藏色散人飘在水镜前，魂光晃得厉害，声音都带着哭腔：〖阿婴这孩子！当年在云梦爬树摔下来都知道往我身后躲，怎么现在还杵在那儿？金光善那老狗的眼神都快吃人了！快走啊！〗〗
〖魏长泽按住她的肩膀，魂光稳了些，可语气里满是担忧：〖他不是傻，是在观察。你看他攥弓的姿势，是在防着有人偷袭。只是他没想到，温若寒也盯上他了。〗〗
〖聂景峰的魂光涨得通红，对着水镜里的聂明玦吼：〖明玦！你愣着干什么？没看见金光善在跟手下使眼色吗？那是要灭口！快联络你信任的修士，把阿婴护下来！还有怀桑，别光躲着，把你那些眼线派出去，查金光善的动静！〗〗
［云梦江氏主席］
［江枫眠站在一旁，看着水镜里的虞紫鸢，叹了口气：［三娘子肯定也慌了，只是嘴硬。阿婴在云梦待了这么久，她早把阿婴当半个儿子了，不会让他出事的。］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破开人群，像月光劈开浓雾。蓝忘机挣开蓝曦臣的手——刚才蓝曦臣怕他冲动，轻轻拽了下他的袖角，可蓝忘机只是微微侧头，眼神坚定，脚步没停。他走到魏无羡身侧，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挡住从左侧射来的窥探目光。白袍在风里动了动，他没说话，只是抬手，将避尘剑轻轻靠在身侧，剑鞘的冷光扫过那些凑过来的修士，吓得他们连忙后退。
“蓝湛？”魏无羡惊讶地挑眉，凑近了些，肩膀几乎要碰到蓝忘机，“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也觉得温晁搞的这出太无聊了？”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蓝忘机的胳膊，“刚才那气氛，跟要吃人似的，也就你敢站过来。”
【蓝湛的脸怎么这么冷？跟冻住了似的。】魏无羡盯着蓝忘机的耳垂，没看见熟悉的红晕，心里有点嘀咕，【不过他愿意走过来，是不是说明……不讨厌我了？之前在云深不知处抄家规，他还瞪我呢。】
这心声像羽毛似的，飘进蓝忘机耳朵里。他喉结动了动，看着魏无羡带笑的眼睛，想起刚才那声“可惜我配不上”，心里像被针扎了下。【从未讨厌。】他想这么说，想告诉魏无羡，他不是故意瞪他，是怕他再犯险；想告诉他，站在这里，是想护他周全。可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嗯”，垂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他怕说多了，会让魏无羡更引人注目。
高台上，温若寒终于移开了目光，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节奏缓慢，却透着压迫感。“逐流。”他的声音不高，却能穿透演武场的寂静，传到温逐流耳朵里。
温逐流像影子似的飘过来，单膝跪地：“宗主。”
“查。”温若寒只说一个字，目光又落回魏无羡身上，“查他的底细，云梦江氏教了他什么，还有他跟温宁的关系。另外，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异宝——能‘预知’的，不是天赋，就是宝物。”
“是。”温逐流起身，帽檐压得更低，转身融入人群，像一滴水进了大海，只有衣角的寒光一闪而过。
聂明玦终于按捺不住，刚要往前走，就被聂怀桑死死抱住胳膊。“大哥！大哥你别冲动！”聂怀桑的声音带着哭腔，扇子都掉在地上，“这里全是温氏的人，还有金光善的眼线，你一动手，咱们就成了众矢之的！得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聂明玦的声音像闷雷，“那老东西要杀阿羡！你没看见他跟姚宗主说悄悄话时的眼神吗？聂老宗主的事，说不定就是他干的！”他攥着霸下的手更紧了，刀柄上的纹路都快被他捏平。
［聂怀桑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捂住聂明玦的嘴：“大哥！你小声点！这话要是被金光善听见，咱们聂氏就完了！我已经让眼线去查了，再等等，再等等！”］
金光善那边，早乱成了一团。他把姚宗主、还有两个心腹修士拽到身边，围成一个小圈，挡住周围的目光。“计划提前！”他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怒，“聂明玦那莽夫已经起疑心了，魏婴这小子更邪门，能‘想’出我的事！必须在他多说之前，让他永远闭嘴！”
［姚宗主的胖脸全是汗，擦都擦不完，声音压得像蚊子叫：“金兄，这……这会不会太冒险了？魏婴跟江氏、蓝氏都有关系，要是被发现了……”］
“发现什么？”金光善低吼，眼神狠得像毒蛇，“做成意外！后山不是有悬崖吗？就说他去捡箭，失足坠崖！谁会怀疑？温氏巴不得少个麻烦，江氏就算怀疑，也没证据！”他看向两个心腹，“你们现在就去后山，把痕迹做足，等会儿我想办法把他引过去！”
［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脸色发白，却还是点头：“是，家主。”说完，他们弯腰，假装系鞋带，悄悄往后山的方向挪去。］
蓝氏的席位旁，孟瑶垂着手，低眉顺目，像个普通的侍从。可他的手指在袖中绞着，心里早翻起了巨浪。【母亲托梦时说，金光善是薄情寡义之人，让我千万别认祖归宗，我还不信……】他想起昨天金光善见他时，眼神里的轻蔑，想起刚才魏无羡的心声——“金光瑶”的命运像根刺，扎在他心上，【原来母亲说的是真的，他只会利用我，不会认我。】
他悄悄抬头，看向蓝曦臣的背影。泽芜君正跟蓝启仁说着什么，语气温和，连眉头都没皱。刚才蓝忘机护着魏无羡的样子，他也看见了——蓝氏家风清正，待人以诚，不像金氏那样满是算计。〖或许……泽芜君能帮我？〗孟瑶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只要能留在蓝氏，哪怕做个普通弟子，也比跟着金光善强。】
云梦江氏的席位上，气氛更复杂。虞紫鸢攥着紫电，银紫色的电光在她指尖闪了闪，又被她压下去。她听见了魏无羡的心声——“江家会覆灭”“都是我的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这小子，平时闯祸没个正经，怎么会想这些？】她想起魏无羡小时候，替江澄受罚，跪祠堂时还笑着说“虞夫人别气，下次我还替江澄”，心里又烦又涩，【真是个惹祸精，可……也不能让他出事。】
江澄站在虞紫鸢身边，紫电在腕上绕了两圈。他瞪着魏无羡，嘴里骂着“惹祸精”，可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挪——他看见金光善的手下往后山走，心里慌得厉害。【魏无羡这蠢货，怎么还不回来？再待在那儿，迟早被人算计！】
江厌离坐在后面，手里的手帕快被捏破了。她看着魏无羡，又忍不住看向金子轩——金子轩皱着眉，跟身边的修士说着什么，看都没看她。魏无羡的心声里，那些关于“未来”的话，像小石子似的，在她心里激起涟漪。【阿羡说的……是真的吗？我跟子轩……】她低下头，心里满是不安。
魏无羡还不知道，两张网已经悄悄向他罩来。他看着温宁还是害怕的样子，朗声道：“温宁，你刚才那箭射得好！一箭穿心，在场的修士，没几个能比你厉害！以后跟着你姐姐好好练，肯定能成大器！”
【只是光有天赋不够啊。】他心里叹了口气，【温情这一脉在温氏里受欺负，温若寒根本不管，得想办法让他们早点离开岐山才行。还有金光善，刚才那眼神，是要杀我吧？聂大哥对他的恨意那么深，聂老宗主的事，说不定真跟金光善有关……】
这心声刚落，地府里的聂景峰又炸了：〖阿婴猜对了！就是那老狗害我！明玦，你听见了吗？快查！一定要查出来！〗
［聂明玦浑身一震，看向魏无羡的眼神变了——他没想到，魏无羡竟然能猜到聂老宗主的事！聂怀桑也愣住了，捡起扇子，手都在抖：“表弟……他怎么会知道？”］
［金光善的脸瞬间黑了，他没想到魏无羡连这事都能“想”到！“快！”他对着心腹低吼，“别等会儿了，现在就去把他引到后山！要是他再说出什么，咱们都完了！”］
温情趁着所有人都被魏无羡的心声吸引，指尖一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裹着她的灵力，悄无声息地飞向聂怀桑。银针落在聂怀桑的衣摆上，沾着一点她特制的药粉——那是她跟聂氏暗卫约定的信号，意思是“有要事相商”。
聂怀桑感觉到衣角一轻，低头看见那枚银针，先是茫然，随即想起温情之前跟他说过的信号，猛地抬头看向温情。温情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假装看远处的箭靶。
魏无羡还在心里盼着清谈会早点结束：【这破会真没意思，还是回云梦好，能跟江澄去莲花坞摸鱼，跟师姐要莲藕排骨汤，比在这儿看别人脸色强多了。】
可他不知道，温逐流已经绕到了演武场的后门，手里拿着温若寒给的令牌，准备去查他在云梦的行踪；金光善的两个心腹已经到了后山，在悬崖边洒了些松针，伪造出“失足”的痕迹；甚至连蓝启仁都对着蓝曦臣叹了口气：“忘机去护着魏婴，你也多留意些，金光善和温若寒都没安好心。”
风里的寒意越来越重，演武场的人群渐渐散去，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目光，那些悄悄布置的陷阱，都在朝着那个还在盼着回云梦的黑衣少年，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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