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什么的老样子
岐山不夜天的暑气像一块烧红的铁板,压得人喘不过气。黑石铺就的演武场被烈日烤得发烫,赤脚踩上去能烫得人跳脚,唯有场边几株老槐树的浓荫下,还残留着一丝微薄的凉意。旌旗绣着温氏的烈焰图腾,垂在旗杆上纹丝不动,只有偶尔掠过的热风,能让它勉强掀动一角,露出底下被晒得褪色的边缘。
场中早已是人声鼎沸。仙门百家的子弟们挽弓搭箭,弓弦拉满时发出“嗡”的轻响,箭矢破空的锐啸此起彼伏。温氏子弟穿着赤红的炎阳袍,站在最前排,脸上带着恃宠而骄的倨傲;姑苏蓝氏的雅蓝长袍衬得弟子们愈发清俊,抹额雪白,连拉弓的姿势都透着“雅正”的规矩;云梦江氏的紫白校服灵动些,只是弟子们脸上少了平日的轻松,眼底藏着对温氏的忌惮。
高台之上,紫檀木座椅铺着云锦软垫,主位的温若寒穿着暗纹红袍,双目微阖,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扳指。他周身萦绕着无形的威压,连身旁侍立的侍女都不敢大声呼吸,仿佛场中所有喧嚣,都只是他闭目养神时的背景音。其下,各家宗主分席而坐:兰陵金氏的金光善穿着金星雪浪袍,正用锦帕擦着汗,嘴角挂着圆滑的笑,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场边的温氏女眷;清河聂氏的聂明玦一身玄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手里的铁拳头攥得咯咯响;云梦江氏的江枫眠握着竹扇,脸色温和,却在看到温氏子弟推搡别家弟子时,悄悄沉了脸;姑苏蓝氏的蓝启仁板着脸,手里的书卷翻得飞快,眼神却时不时扫向场中,像是在检查各家子弟的仪态。
唯有演武场边缘的凉棚下,一个黑衣少年显得格格不入。
魏无羡斜倚着凉棚的立柱,鲜红的发带将墨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随着他叼草茎的动作轻轻晃动。黑色武服剪裁利落,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可他偏要靠着立柱,一条腿曲起,脚尖点地,浑身透着股落拓不羁的散漫。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不像表面那般明亮——那眼底藏着历经血与火的沉郁,像蒙了一层灰的星子,在扫过场中那些熟悉的面孔时,会飞快地掠过一丝痛楚,又迅速被他压下去。
他不是十七岁的魏婴了。
自乱葬岗第二次围剿后,他本以为自己会随着怨气一同消散,可再次睁眼,却回到了岐山清谈会的射场。体内的灵力汹涌却温顺,没有诡道带来的撕裂感,掌心也没有练剑磨出的厚茧——这是他还没被扔进乱葬岗、还没失去金丹时的身体。
【又回来了……】魏无羡舌尖抵着草茎,涩味在口腔里蔓延,【还是这该死的岐山,还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高台:温若寒的倨傲,金光善的虚伪,聂明玦的暴躁,蓝启仁的刻板……还有云梦席位上,江澄皱着的眉,虞夫人紧抿的唇,师姐江厌离手里攥着的油纸包——那是给她带的莲藕排骨汤,前世他就是在这清谈会后,跟着师姐回了云梦,没过多久,莲花坞就没了。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疼。他猛地甩了甩头,把那些翻涌的记忆压下去——现在不是沉湎过去的时候,他重生了,就不能让悲剧再发生。
视线落在场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被两个温氏子弟推搡着。温宁穿着不合身的炎阳袍,肩膀缩着,手里的弓被攥得指节泛白,头垂得低低的,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那两个温氏子弟还在嘲笑他:“废物就是废物,拉个弓都抖,别给温氏丢人了!”
【时候到了。】魏无羡吐掉嘴里的草茎,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重新堆起那副明朗又带点戏谑的笑——这是“云梦魏婴”该有的样子,天真、跳脱,没人会想到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沉重的过往,【温宁,前世你在穷奇道被金子勋那群人活活打死,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再受那样的委屈。】
他朝着场中走去,脚步轻快,很快就停在了那个最为跋扈的身影面前——温晁。
温晁正叉着腰,看着自家弟子射中靶心,笑得满脸横肉都在抖。见魏无羡过来,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魏无羡?你不在你云梦的地盘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想跟我温氏抢风头?”
“温二公子这话可就错了。”魏无羡笑着,手指指向被推搡到一边的温宁,“我是来给您荐个人才的。您瞧那位温宁小公子,别看他腼腆,箭术可是顶顶好的——百步穿杨都算谦虚,他能射中飞雀的眼睛。”
温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温宁那副怯懦的样子,顿时笑出了声,笑声里满是鄙夷:“你说他?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废物?魏无羡,你是不是跟你那师弟江澄学傻了?敢来消遣本公子!”
说着,他还抬脚踹了温宁一下,温宁踉跄着差点摔倒,手里的弓也掉在了地上。
【废物?】魏无羡心里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你这种草包,也配说温宁是废物?前世温宁成了鬼将军,单手就能捏碎你这肥脑袋,要不是他心善,你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可面上,他依旧笑得没心没肺:“温二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不是废物,让他射一箭不就知道了?您温氏家大业大,还缺这么个试箭的机会?要是温宁真射得好,那可是给您长脸啊。”
他不再理会温晁,转而看向温宁,运起一丝灵力,让声音清晰地传遍小半个演武场:“温宁!捡起来弓!别愣着,射一箭给温二公子看看!”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魏无羡特有的清亮语调,却绝非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像九天惊雷一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每一个生灵的脑海里——不管是演武场的修士,还是岐山城里的平民,甚至是幽冥地府的鬼魂,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还被自动标注了专属的符号:
【温宁!捡起来弓!别愣着!射一箭给这草包温晁看看,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神射手!】
【可惜啊……这么好的人,前世在穷奇道被金子勋那群杂碎围着打,活活打死,连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金子勋那个蠢货,还以为自己多能耐,不知道自己就是金光善手里的刀!】
【还有金光善那个老种马,真是恶心透顶!当年趁秦苍业出门办事,在金麟台把秦夫人堵在偏院强奸,才有了秦愫。秦愫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嫁的金光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一家子,真是脏得让人作呕!】
“轰!”
像是有人在演武场扔了一颗炸雷,原本喧嚣的场地瞬间陷入死寂。
地府那边,更是炸开了锅。
忘川河畔,排队的鬼魂们忘了往前走,一个个僵在原地,魂体都在剧烈波动。藏色散人抓着魏长泽的袖子,魂体几乎要散掉,声音发颤:〖阿婴?!是阿婴的声音!他说的是真的?金光善那个畜生,竟然对秦夫人做这种事?还有温宁……我儿怎么知道这么多?〗
魏长泽的魂体比平时凝实了几分,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剑气——那是怒极的征兆。他死死攥着拳头,眼底满是戾气:〖是心声……那是阿婴的心声!金光善!金子勋!若阿婴有半点闪失,我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不远处,聂景峰的魂体更是暴怒,吼声震得忘川水翻涌:〖金光善!你这个狗贼!当年你害我性命,嫁祸给温氏,我还以为你只是贪权!没想到你连秦兄的妻子都不放过!明玦!怀桑!你们听到了吗?一定要为爹报仇!〗
青蘅君夫人站在奈何桥边,魂体微微发抖,满眼都是担忧:〖忘机……那孩子听到这些,会不会受影响?阿婴这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凶险的事?〗
演武场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温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刚才听到什么?魏无羡骂他是草包?还说温宁能捏碎他的脑袋?
高台上,温若寒一直微阖的双目猛地睁开,精光爆射。他手中的白玉酒杯停在唇边,酒液晃出了杯沿,滴在锦袍上也浑然不觉。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魏无羡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这少年,竟能让心声传遍三界?还知道这么多隐秘事?
“咔嚓!”
兰陵金氏的席位上,一声脆响格外刺耳。金光善手里的青瓷酒杯碎了,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混着酒水从指缝里渗出来,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他的脸先是煞白,随即涨成了猪肝色,眼神里满是极致的惊恐和慌乱——秦愫的事,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除了当年的侍女,没人知道!魏无羡怎么会知道?!
秦苍业“霍”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向后倒去,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妻子——秦夫人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眼神里满是慌乱和恐惧。看到妻子这副模样,秦苍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目眦欲裂:“你……你竟……”
云梦江氏的席位上,江澄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魏无羡,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高台的金光善,心里满是困惑:[魏无羡这混蛋,刚才说的是什么?金子勋打死温宁?金光善强奸秦夫人?他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胡话?还敢骂温晁是草包,他是不是疯了?]
虞紫鸢握着紫电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变幻不定。她看着场中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魏无羡,心里又急又气:[这小崽子!平时跳脱也就罢了,怎么敢在温氏的地盘上说这些话?还牵扯到金光善,这要是被温若寒盯上,云梦也得跟着遭殃!]
江枫眠的脸色凝重无比,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他看着魏无羡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担忧:[阿婴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这些事听起来不像是编造的……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江厌离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眶微微泛红。她看着场中的魏无羡,心里满是担忧:[阿羡怎么突然说这些?会不会是有人逼他的?金光善看起来好凶,会不会对阿羡不利?]
姑苏蓝氏的席位上,蓝忘机握着弓背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浅色的琉璃眼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瞬不瞬地盯着魏无羡,心里满是紧张和担忧:[魏婴!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金子勋、金光善……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他会不会有危险?刚才那声音,是他的心声?为什么会传遍全场?]
蓝曦臣温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震惊地看向弟弟,又望向金光善的方向,心里满是疑虑:[阿婴这孩子,竟藏着这么多秘密……这些事若是真的,修真界怕是要大乱了。忘机看起来很担心他,得想办法护着他们才行。]
散修席里,薛洋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颗糖果,听到心声时,手指猛地一顿。他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疯狂而充满兴味的笑容,舌尖舔过虎牙,目光灼灼地盯着魏无羡:[有意思……这小子竟然知道这么多好玩的事。金光善的秘密,秦愫的身世……看来这次清谈会,不会无聊了。]
更远处,云游的晓星尘正帮宋岚包扎伤口,听到心声时,手里的纱布掉在了地上。他面露惊愕,看向宋岚:“子琛,你听到了吗?金光善他……”宋岚也是一脸凝重,点了点头:“此事若是真的,怕是要出大事。”
深山之中,抱山散人缓缓睁开了闭目多年的双眼,眼底满是忧虑:“此子身负因果,怕是要搅动风云啊……”
皇宫内院,帝王正批阅奏章,听到心声时,手中的朱笔掉在了奏章上,染出一团红痕。他愣了愣,随即召来太监:“去查!查金光善、秦苍业、魏无羡是谁!”
市井街巷里,贩夫走卒、平民乞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茫然四顾:“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谁在说话?”“好像是说什么金光善……是那个仙门的宗主吗?”
甚至连乱葬岗深处,原本翻滚的怨气都凝滞了一瞬,无数凶尸厉鬼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嚎,像是在呼应那声揭露隐秘的心声。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魏无羡,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刚才还喧嚣的演武场,怎么突然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所有人都盯着他,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有探究,还有……恐惧?
【怎么回事?】魏无羡心里升起强烈的警惕,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温晁那草包怎么不骂我了?金光善怎么盯着我像要吃人?难道我刚才的话太冲,惹到温若寒了?还是说……我重生的事被发现了?】
这新的心声,再次清晰无比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脑海里。
演武场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烈日依旧无情地炙烤着黑石地面,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是一道道凝固的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