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轩意外离世

时光荏苒，自魏无羡及冠礼后，又过了半月有余。兰陵金氏再传喜讯，金子轩与江厌离的孩子诞生了，是一个健康的男婴，取名金凌，字如兰。

这“兰”字，是魏无羡所取。他言：“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愿这孩子如兰般高洁，纵使身处纷扰，亦能秉持本心。” 这寓意深远的字，承载着他对这个新生命的祝福与期许。金凌的满月宴办得与魏无羡的及冠礼一般，极尽隆重奢华，金麟台再次宾客盈门，庆贺之声不绝于耳。

满月宴后不久，仙门百家又见证了一桩盛事——清河聂氏宗主聂明玦、姑苏蓝氏宗主蓝曦臣、兰陵金氏新晋长老金光瑶，于金麟台义结金兰，并称“三尊”。此等强强联合，预示着仙门格局的新变化，仪式同样盛大，引得各方瞩目。

魏无羡参加了金凌的满月宴，看着那襁褓中玉雪可爱的婴孩，看着江厌离脸上初为人母的温柔光辉，看着金子轩虽依旧略显矜持却掩不住喜悦的眼神，他心中亦觉宽慰。宴会结束后，他便随着蓝忘机一同返回了云深不知处。如今他在云深不知处已有常住之意，静室几乎成了他与蓝忘机共同的居所。

云深不知处，静室。

又是一个清晨。山间薄雾未散，晨露缀于竹叶，鸟鸣清脆。静室内，魏无羡犹在沉睡。他一袭素白寝衣，因睡姿不甚规矩，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白皙精致的锁骨与胸膛。墨黑的长发铺散在枕畔，衬得他面容恬静，呼吸匀长，显然睡得正沉。

蓝忘机早已醒来，穿戴整齐，抹额端端正正。他行至床边，俯身细致地替魏无羡掖了掖被角，确保晨间的微凉不会侵扰到他。目光流连在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上，他忍不住低下头，极轻极珍重地，在那光洁的额间印下一个无声的吻。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亲手亲脚地退出了静室，轻轻合上门扉。

静室外，回廊。

蓝忘机甫一出门，便见兄长蓝曦臣已等候在廊下。蓝曦臣依旧是一身温雅气质，但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与忧色。

“兄长。”蓝忘机上前一步，心中微沉。蓝曦臣鲜少会在这个时辰特意来静室外等他，“寻我，是……有事发生？”他敏锐地察觉到兄长神色不对。

蓝曦臣看着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最终，还是用那惯常温和、此刻却沉重无比的声音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兰陵金氏的金子轩公子……在穷奇道……遇害了。”

“什么？！”饶是蓝忘机心性沉稳，此刻也不由得瞳孔骤缩，脸上瞬间褪去血色，“怎么会……这么突然？”金子轩，那个骄傲矜贵的金氏嫡子，不久前还在满月宴上初为人父，怎会转眼就……

蓝曦臣闭了闭眼，语气沉痛地解释道：“据报，是兰陵金氏内部……私下研究鬼道，试图掌控走尸，结果实验失败，炼制出的走尸突然失控暴走，逃出了禁制。金子轩公子当时正奉命带人前往穷奇道支援处理……却恰好与那些失控的走尸迎面撞上……不幸……殒命。”

鬼道……走尸失控……金子轩……

这几个词串联起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蓝忘机的心口。他立刻想到了静室内尚且安睡的魏无羡。鬼道……这个与魏无羡紧密相连，曾助他立下赫赫战功，也曾让他背负无数骂名与风险的东西，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夺走了他名义上兄长的性命！

这消息一旦传出，仙门百家会如何议论？那些本就对魏无羡心存忌惮与偏见的人，又会如何借题发挥？而魏无羡自己……他虽与金子轩关系不算亲密，但终究血脉相连，更有江厌离与尚在襁褓的金凌这层关系在，他若知晓……

蓝忘机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蓝曦臣看着他骤变的脸色，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叹息一声，道：“金子轩……无论如何，也是子婴的兄长。此事……瞒不住他。让他回去……吊唁吧，这是为人弟的本分，也是……给金氏，给江姑娘一个交代。”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他知道兄长所言在理。于公于私，魏无羡都必须回去这一趟。他沉声应道：“是，兄长。我……这就去告知阿婴。”

他转身，重新推开静室的门。室内，魏无羡似乎被方才门外的动静隐约惊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带着刚醒的慵懒鼻音，含糊问道：“蓝湛……怎么了？谁来了？”

蓝忘机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拂开魏无羡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动作依旧温柔，眼神却复杂得让魏无羡瞬间清醒了几分。

“阿婴，”蓝忘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情绪，“醒一醒，有件事……要告诉你。”

魏无羡撑着手臂坐起身，寝衣滑落肩头也浑然未觉。他看着蓝忘机异常严肃的神情，心中莫名一紧，睡意全无：“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蓝忘机握住他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仿佛要借此传递一些力量，又仿佛是在寻求支撑。他直视着魏无羡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刚刚……金麟台传来消息……子轩兄他……在穷奇道……遭遇不测……已……身亡了。”

“……”

空气仿佛凝固了。

魏无羡脸上的慵懒和初醒的迷茫瞬间冻结，然后像破碎的琉璃一样，片片剥落。他怔怔地看着蓝忘机，似乎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或者说，不愿意去理解。

“……谁？”他下意识地反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金子轩。”蓝忘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魏无羡猛地抽回了手，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低下头，墨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静室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蓝忘机几乎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魏无羡才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剧烈的悲痛，只是一种空茫的、难以置信的恍惚，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只吐出几个零碎的词：“穷奇道……怎么会……他昨天……不，前些天……满月宴上还好好的……” 他似乎想扯出一个嘲讽的笑，笑这命运的无常，但那弧度尚未扬起便已僵住。

“据说是……金氏内部研究鬼道，走尸失控……”蓝忘机艰难地补充道，目光紧紧锁着魏无羡，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果然，听到“鬼道”二字，魏无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空茫的眼神瞬间聚焦，闪过一丝尖锐的痛楚和……了然。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压抑的晦暗。

“鬼道……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自嘲，“果然……沾上这东西，就没什么好事……” 不知他是在说金子轩，还是在说他自己。

“阿婴，”蓝忘机心疼地再次握住他的手，力道坚定，“此事与你无关。是金氏自己行为不当……”

魏无羡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声音恢复了某种异样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他是我的兄长……于情于理，我都该回去。”他抬眼看向蓝忘机，眼中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蓝湛……你陪我……回去一趟，好吗？”

“好。”蓝忘机没有丝毫犹豫，“我陪你。”

无论前路是风雨还是刀剑，他都会陪在他身边。蓝忘机起身，取过一旁叠放整齐的衣物，开始默默地替魏无羡更衣。动作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无言的坚定与守护。窗外，云深不知处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聚拢了乌云，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