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

外界皆传，兰陵金氏那位曾经惊才绝艳的小公子金子婴，自暮溪山一役后，已是修为尽废，道途断绝，成了一个需要倚靠他人灵力续命的残废之人，终日困守在金麟台的深宫之中，再无昔日风采。

然而，真相往往掩藏在表象之下。

琉璃宫内，温暖明亮，熏香袅袅。魏无羡早已能下床自如走动，行动间与受伤前并无二致，甚至因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淬炼，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沉静与内敛。

他正悠然坐于宽大的桌案前，指尖掠过一卷卷前线传来的战报和金氏内部事务文书，处理得条理清晰，游刃有余。然而，他的心思，大半却飞到了如何彻底扳倒岐山温氏这庞然大物之上。

他自幼由爷爷金楠栖抚养长大，深受其影响，看似随性不羁，实则内核强大，情绪稳定，所思所想往往出人意料。

这些年，即便在“养伤”期间，他也从未停止过研究与创造。他发明了诸多功用奇特、却也备受正统诟病的法器，如能感应怨气强弱、指引方向的“风邪盘”，以及能吸引特定范围邪祟的“招阴旗”。当然，也有备受赞誉的改进，比如那“空间瞬移符”，以极少的灵力消耗实现极远距离的传送，虽被各家争相模仿，却无人能再现他亲手绘制时的精妙效果。此外，还有能拼凑残魂、助其完整入轮回的“锁灵阵”，慈悲之意令人动容。他的佩剑“随便”，亦被其以独特法门重新炼化，晋升为上品灵器，灵光内蕴。

但这些，在他看来，都偏于“温和”，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扭转射日之征的艰难局面。

他端坐于案前，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眸色深沉，一个更为惊世骇俗的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清晰、成型：“灵气也是气，怨气亦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那怨气……为何不能为人所用？若能制作出一种法器，直接操控怨气，驾驭走尸恶灵，形成一支不惧生死、无穷无尽的军队……”

正当他沉浸在这个危险而诱人的设想中时，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金氏德高望重的医师长老之一，亦是看着魏无羡长大的长辈，被他私下里唤作“二爷爷”。

“阿婴，想什么如此入迷呢？”长老温和地问道。

魏无羡抬眼，并未隐瞒，直言道：“二爷爷，我在想，或许可以制作一种……更为邪门的法器，用以操控走尸，对抗温氏。”

出乎意料，医师长老并未立刻否定或斥责他异想天开。他凝视着魏无羡，目光中充满了了解与信任：“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性、你的能力，我清楚。你既然提出，必是经过了深思。”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的提醒，“只是，怨气终究是阴秽暴戾之物，最易侵蚀心性，毁人道基。阿婴，此路艰险，你要万分谨慎。” 魏无羡感受到长辈话语中的关切与支持，心中一暖，郑重道：“谢谢二爷爷，我明白。”

长老摆了摆手，慈爱地笑道：“你与我之间，何须言谢。在金氏，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他话锋一转，问道，“看你神色，是已有打算？”

魏无羡点头：“嗯。我想去暮溪山一趟。”

长老略一沉吟：“那里已是温氏势力范围，危机四伏。我让你爷爷给你多派些得力人手护卫。”

“好。”

然而，金楠栖终究不放心，决定亲自陪孙儿前往。前往暮溪山的路上，祖孙二人并肩而行。金楠栖看着身旁气质已悄然改变的孙儿，忽然开口道：“阿婴，姑苏蓝氏的那位二公子，与你感情不一般，爷爷看得出来。”

魏无羡脚步微顿，没有否认。

金楠栖继续道，声音平和却一针见血：“姑苏蓝氏，雅正端方，立于世之清白，最忌邪魔外道。你若踏上此途，修习操控怨气之法，蓝二公子知晓后，以他的立场与心性，必会极力阻拦。”

魏无羡沉默片刻，望向远方岐山的方向，目光坚定：“我知道。但是爷爷，岐山温氏必须除。他们多存在一日，这世间便多一处血流成河之地。有些路，明知艰难，也需有人去走。”

金楠栖叹了口气，又道：“不仅如此，你若真修了这‘鬼道’，与金子轩的关系，恐怕就真的要僵到无法转圜了。他，与仙门百家绝大多数人一样，骨子里是厌恶且无法容忍这等‘邪魔外道’的。”

魏无羡侧头看向爷爷，反问：“那爷爷您呢？您如何看待？”

金楠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与一丝无奈的自嘲：“爷爷我啊，活了大半辈子，早已明白这世间并非只有纯粹的黑与白。若只固守一端，如何在兰陵金氏这般复杂之地站稳脚跟？又如何能护住我想护的人？”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带上了一丝沉重，“不瞒你说，爷爷与那温若寒的祖父，也算是有几分故旧之交。可这交情，在绝对的利益与野心面前，毫无用处，依旧护不住你，让你在暮溪山遇险了。阿婴啊，”他深深地看着魏无羡，“外物皆不可恃，唯有你自身足够强大，才不会被逼入绝境，任人宰割。你选择的这条路，固然凶险，但若你真能将这‘鬼道’修至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那么它，便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刃，足以斩开前路一切荆棘。”

魏无羡看着爷爷眼中毫无保留的支持与期许，心中激荡，重重地点了点头。

再次踏入暮溪山那个熟悉的洞穴，那屠戮玄武感应到魏无羡的气息，竟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角落不敢妄动。金楠栖没有丝毫犹豫，出手利落，直接将这昔日险些害死孙儿的凶兽彻底了结，以除后患。魏无羡则目标明确，从屠戮玄武盘踞的阴煞之地深处，取出了一把锈迹斑斑、却散发着冲天怨气与血腥之意的铁剑。

随后，祖孙二人又悄然前往了世间至阴至邪之地——乱葬岗。在那里，借助此地无穷无尽的怨气与那柄凶剑为基，魏无羡以自身精血与神魂为引，历经凶险，终于炼制成了一方不过巴掌大小、却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威的玄色令牌——阴虎符。符成之时，万鬼哭嚎，怨气冲天，连乱葬岗的戾气都为之震荡不休。

之后，他又折下乱葬岗深处一截饱浸怨气、色泽暗沉如血的灵竹，简单地制成了一支笛子。笛身冰冷，触手生寒，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其中嘶吼。

当他手持阴虎符，轻抚墨笛走出乱葬岗时，周身的气息已与往日截然不同。依旧是那副俊秀容颜，眉眼间却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凌厉，仿佛与这世间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已在他脚下铺开，前方是深渊，亦是通往胜利的捷径。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需研究符箓阵法的金子婴，而是即将执掌鬼道，搅动天下风云的——魏无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