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故香来

陈砚秋许诺带砚台的第三日，天刚放晴，“甜忆老坊”的槐树下就摆上了矮几。林乔提前按诗笺里的方子煮了槐叶茶，茶烟袅袅缠上檐角的残花，安安抱着“归处新记”蹲在门口，时不时踮脚往巷口望。

“来了来了！”安安忽然蹦起来，只见陈砚秋提着个紫檀木盒缓步走来，盒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边角被摩挲得发亮。“这就是当年我和苏晚共用的端砚，”他把木盒放在矮几上，轻轻打开，一方巴掌大的砚台卧在锦缎里，砚池边缘还留着淡淡的墨渍，“当年她总说这砚台‘吃墨匀，发锋润’，每次论诗前都要亲自研墨。”

陈教授凑过来细看，指尖点了点砚台侧面的小字：“‘晚砚秋研’，这是你们当年刻的吧？我记得苏晚提过，说要做一对，可惜后来只成了这一方。”陈砚秋点头，语气里带点怅然：“她走的前一年，说要把砚台送我，我没要，想着等回来再一起用，没想到……”

话音未落，顾行抱着一套旧笔墨进来，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徽墨和兼毫笔，恰好配这方老砚。林乔取来清水，陈砚秋挽起袖口研墨，墨条在砚池里慢慢转动，细腻的墨香混着槐茶香漫开来，安安凑在旁边，小手里也攥着支小毛笔，学着模样在废宣纸上画圈圈。

街坊们陆续赶来，王师傅搬来几张竹椅，张奶奶又拎了刚蒸的米糕，小雨则把之前陈砚秋念过的诗笺复印件贴在墙上，供众人赏读。“不如咱们今天就着这老砚，每人题一句关于老巷的诗？”陈教授提议，众人纷纷应和。

陈砚秋先提笔，在宣纸上写下“砚底余温在”，笔锋沉稳，带着几分怀旧。陈教授接着续上“巷深风自闲”，字句清雅。林乔略一思忖，写下“茶烟牵旧事”，刚落笔，就听见安安举着小毛笔喊：“我也来！”她踮着脚在末尾添了“槐叶落笺间”，歪扭的字迹反倒添了几分稚气的生动。

众人轮番题诗，宣纸上很快写满了字句，有写“李伯桂花艳”的，有题“王师木艺专”的，每一句都透着老巷的烟火气。顾行拿着相机，拍下众人围坐题诗的模样，又拍了砚台里未干的墨痕，镜头里，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纸上，墨字与光影交织，像一幅鲜活的画。

夕阳西下时，林乔把题满诗的宣纸装裱进木框，和之前的诗板一起挂在茶台旁。陈砚秋小心翼翼把端砚收进木盒，递给林乔：“这砚台就放这儿吧，苏晚要是知道，肯定乐意看着它每天伴着茶烟诗声。”

林乔接过木盒，指尖触到温润的盒身，忽然觉得这方老砚不仅藏着陈砚秋与苏晚的旧谊，更盛着老巷里最实在的暖。晚风再次吹过，槐花瓣落在砚台盒上，墨香、茶香、花香缠在一起，久久不散。安安抱着画满题诗场景的“归处新记”，趴在矮几上，认真地在旁边写下：“今天的砚台，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