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痕引旧知

林乔刚把“归处新记”的册页摆好，巷口就传来一阵略显生疏的脚步声，不同于街坊们熟悉的轻缓，倒带着几分急切的试探。门口的槐树苗叶尖轻晃，映着晨光撞进来，落在一个背着帆布包的老者身上。

老者约莫七十多岁，鬓角染霜，手里紧紧攥着个牛皮笔记本，目光在“茶痕承诗”与“槐叶补诗痕”两块木牌间反复打转，最后落在茶台上方装裱的诗稿上，脚步猛地顿住。

“请问……这诗是你们补的？”老者声音有些发颤，指尖隔着玻璃轻轻点向“槐叶落茶盏”那五个字，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林乔刚沏好的槐叶茶还冒着热气，闻言抬头：“是我们和街坊们一起补的，这是苏晚先生的残稿。”

“苏晚……”老者喃喃重复着名字，忽然从帆布包里翻出一张塑封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女，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刚煮好的槐叶茶，女生眉眼温婉，正是年轻时的苏晚，旁边的男生穿着中山装，眉眼与眼前的老者依稀相似。

“我是陈砚秋，当年苏晚说的‘陈兄’。”老者红了眼眶，指尖拂过照片边缘，“1988年我因工作调去外地，临走前没来得及和她商议续诗的事，这一等就是三十多年。这次回来寻老巷，本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

顾行递过一杯槐叶茶，加了勺槐花蜜：“陈叔，先喝口茶。陈教授也常提起苏晚先生当年和你论诗的事。”正说着，陈教授拄着拐杖走来，见了陈砚秋先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砚秋？你可算回来了！”两人紧紧握手，岁月的沟壑里都盛满了重逢的感慨。

安安抱着册页凑过来，指着陈砚秋的笔记本：“爷爷，你这里面是不是也有苏晚奶奶的诗呀？”陈砚秋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几页信纸，字迹工整，正是当年他拟的另几版续句：“槐叶落茶盏，清露湿青衫”“槐叶落茶盏，蝉鸣入夏帘”。

街坊们也陆续聚来，王师傅搬来木凳，小雨给陈砚秋添了茶，陈教授则翻出当年苏晚批注过的诗稿，几人围坐在茶台旁，对着新旧诗句细细斟酌。“当年我总觉得续句要配得上秋凉的景，现在看你们补的‘老壶温旧韵，新叶续新篇’，倒更合老巷的烟火气。”陈砚秋笑着说，提笔在诗稿旁添了一行小字：“三十载归故巷，幸见诗痕续”。

顾行拿出相机，拍下陈砚秋与陈教授并肩看诗的画面，准备贴进“归处新记”的空白页里。林乔则取来新的宣纸，把陈砚秋拟的续句抄录下来，与之前的诗稿摆在一起，槐叶的清香混着墨香，在老巷里漫开。

暮色渐深时，陈砚秋接过林乔递来的诗稿复印件，小心翼翼收进帆布包：“下次我带些苏晚当年寄给我的诗笺来，咱们再接着把没写完的诗续下去。”安安挥着小手：“爷爷要早点来！我还要画茶杯！”

晚风又起，槐树叶落在茶台上，沾了点蜜香。林乔看着墙上的诗稿，又看了眼册页里新鲜的照片，忽然觉得苏晚先生当年说的“诗要有人接着写才暖”，大抵就是这般模样——老巷的风记得旧韵，新来的人续着新篇，每一笔痕迹，都是日子酿出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