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在这里”

物理老师终于放过了百里奕凡，转身继续讲解黑板上的例题。百里奕凡表面坐得笔直，手指却无意识地揪着课本边缘，把那幅刚完成的漫画一角揉得有点皱。

刚才被点名的惊吓，加上长时间困在教室里的憋闷，还有心底那份对“另一个世界”的隐约躁动，混在一起，让她的烦躁值悄悄攀到了顶峰。

她看着讲台上老师开合的嘴唇，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看着前排同学埋头记笔记的后脑勺……一切都规整、正常、符合“好学生”的标准。可她脑子里还回响着葬尸湖水的冰冷触感，掌心仿佛还残留着禾月召雷时空气电离的微麻，鼻尖甚至能幻觉般闻到往生斋里淡淡的香火味。

“烦死了……”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嘟囔，手指插进头发里，有点抓狂地揉了揉，“你也不想在这里，我也不想在这里……”

这没头没尾的抱怨，是说给这沉闷的课堂，也是说给她自己心里那头被强行关回笼子的小兽。

就在这时，旁边的禾月轻轻转过头来。

她没有看黑板，也没有看老师，清澈的目光直接落在百里奕凡写满烦躁的脸上。然后，她微微倾身，用同样轻、却无比清晰的气声，一字一句地回应：

“我也不想在这里。”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好奇的追问，只是简简单单的认同。仿佛在说：我懂，我们都一样，被困在这个看似安全却无比隔膜的地方。

百里奕凡愣了一下，揪着课本的手指松开了。她看着禾月平静却带着同样一丝不易察觉无奈的眼睛，胸口那股横冲直撞的烦躁忽然找到了泄洪口，不是爆发，而是缓缓沉淀下去，变成了一种共享的、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无奈。

“me too.” 她用口型无声地回应，甚至还扯出了一个有点垮的、但真实了许多的笑容。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讲台，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百里奕凡不再试图去听那些力与加速度，她只是任由思绪飘远，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继续勾画着只有她和禾月才懂的符文线条，想象着如果此刻不是在教室，而是在往生斋后院那棵老槐树下，或者龙虎山某处云雾缭绕的静修石台上，会是怎样的光景。

禾月也停止了虚空画符的练习，她单手托腮，看似在认真听讲，眼神却有些放空，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某种源自镇魂曲的、只有红念和她才懂的古老节拍。

同一种“不想在这里”的情绪，在两个少女心中无声共鸣。她们是彼此在这个过于“正常”的世界里，确认自身“异常”存在的锚点。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沙沙响，阳光偏移了几分。

讲台上的物理世界依然稳定运行。

而靠窗后排的角落，两个灵魂暂时抽离，在只有她们能抵达的想象疆域里，短暂地呼吸了一口属于“那边”的空气。

至少，她们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感到格格不入。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