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标公告挂在政务网首页的第三天，高峻的名字出现在了林悦的会客名单上。
男人穿着定制西装，袖口露出的名表在日光灯下闪着冷光，递来的方案封面上，“智慧新区能源系统优化”几个字打得格外醒目。林悦指尖刚碰到纸张边缘，就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林总，明人不说暗话，这份方案，启星做了三年，可惜……资金链出了点问题。”
他摊开手，姿态放得极低，眼底却藏着锋芒：“盛世刚拿下城东地块，正好缺个标杆项目。方案给你，我们只要30%的技术分成，怎么样？”
林悦没翻方案，只看着他：“高总这是……雪中送炭？”
“是双赢。”高峻笑得更深，“方案里的能源循环参数，能让初期成本降30%，招标方要的‘快速落地’，这是最优解。”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当然，参数有点激进，长期运行可能……”
“可能什么？”林悦追问。
“没什么。”高峻摆手，“先拿下项目再说，后期总能优化。”
送走高峻，顾衍立刻把方案拆了个底朝天。会议室的大屏幕上，三个核心参数被红圈标出来，旁边是技术部的测算结果：“临界值压到极限，预计运行半年后，能源损耗会飙升至设计标准的300%。”
“这哪是方案，是定时炸弹。”顾衍敲着桌子，“高峻把引线递到我们手里了。”
林悦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盛世集团的logo——白家风波后，这几个字在股市上跌了又跌，董事会的质疑像根刺，扎得她夜夜难眠。“智慧新区”项目是块肥肉，更是根救命稻草，拿下它，才能堵住那些说“林悦离了秦家什么都不是”的嘴。
沈砚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份文件：“查到了，高峻的海外专利是伪造的，他根本没拿到授权。”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他故意放风说‘专利壁垒’，就是逼我们接他的方案。”
林悦捏着那份方案，纸张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她太清楚高峻的算盘了——招标方要政绩，她要项目，而这份带毒的方案，恰好卡在两者的需求上。他把诱饵做成了非吃不可的样子，哪怕明知里面藏着钩子。
手机震动起来，是秦墨的视频电话。男人刚结束一场谈判，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眉头立刻皱起来：“又熬夜了？”
“在看方案。”林悦把手机转向屏幕，“你觉得怎么样？”
秦墨的目光在参数上扫过，语气瞬间冷下来：“高峻给的？”
“嗯。”
“别碰。”他说得斩钉截铁，“参数激进到离谱，是拿项目寿命赌短期效益，招标方要政绩，他就给他们喂这口快食，最后烂摊子还是得我们收拾。”
林悦沉默片刻，指尖划过“成本降低30%”的字样：“可我需要这个项目。”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是秦墨放缓的声音：“我让技术部连夜出份新方案，专利的事我来解决，给我三天。”
“来不及了。”林悦苦笑，“招标方明天就要初审材料。”
秦墨没再劝，只道：“我订最早的航班回去。”他看着屏幕里的她，眼神软下来，“别自己扛，嗯？”
挂了电话，林悦把方案推到顾衍面前：“改参数，留10%的安全空间。”
“林总？”
“就这么改。”她站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高峻想让我们当替罪羊，那我就先接下这饵，等他收网时，再把钩子掰断，反扎回去。”
林悦把高峻留下的方案倒扣在桌面上时，指腹蹭过封皮烫金的“启星资本”四个字，像在触摸一块烧红的烙铁。顾衍刚从招标办回来，西装裤腿沾着点泥——为了打听初审标准，他在政务大厅门口等了两个小时，连保安的烟都接了三根。
“里面的人透了口风，”顾衍扯松领带，声音带着疲惫，“这次评标，‘成本控制’和‘落地周期’占60%的权重，技术安全性反而往后排了。”他把一份揉得发皱的评分细则拍在桌上，“高峻这老狐狸，怕是早就摸到了门路。”
林悦没说话，点开电脑里的项目文件夹。盛世为“智慧新区”准备的原方案躺在最底层，标注着“备用”——那是技术部熬了三个月做的保守版，成本比启星方案高28%，但能确保十年无虞。可现在，这份稳妥的方案，在“快速出政绩”的要求面前，像块不合时宜的绊脚石。
沈砚舟端着咖啡进来时，正听见顾衍在说：“董事会刚发消息，要是拿不下项目，下个月的融资可能要黄。”他把咖啡放在林悦手边，杯壁特意留了半指的距离——他记得她不喜欢烫口的东西。
林悦捏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白薇薇留下的烂账还没清完，集团账户上的流动资金像沙漏里的沙，看得见地往下掉。上周的董事会议上，三伯隐晦地提了句“要不请秦先生多帮衬”，被她当场顶了回去。她太清楚，一旦松口，那些“靠秦家上位”的闲言碎语，会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高峻就是算准了我们耗不起。”顾衍叹了口气，“他那方案像块带糖衣的砒霜，可我们现在……好像只能咽下去。”
傍晚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室，把方案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林悦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刚接掌盛世时，高峻在酒会上堵她，举着酒杯笑：“小姑娘家搞什么实业？不如把项目让出来，我给你开个数，够你躺平一辈子。”那时她把红酒泼在他西装上，说“盛世的项目，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可现在，她盯着那份漏洞百出的方案，第一次尝到了“不得不低头”的滋味。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秦墨的视频电话。他那边是深夜，背景里能看见酒店的落地窗，城市的灯火在他身后铺成一片星河。男人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看见她桌上的方案，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还在看？”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我让技术总监看过了，启星方案里的能源循环模型有硬伤，半年后必然出问题。”
“我知道。”林悦把镜头转向评分细则，“但现在的规则，就是逼着我们选它。”
秦墨的目光在“成本控制占比60%”那行字上停了两秒，忽然笑了：“想赢政绩？这简单。”他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出份文件对着镜头，“秦氏在城南有个新能源示范园，运行三年零故障，把数据改改，套到你们方案里，成本能压到比启星还低5%。”
林悦愣住了：“这怎么行？数据造假是底线……”
“不是造假。”秦墨打断她，指尖点在文件上的一行字，“这是成熟技术的迁移应用，我们有完整的运行报告，只是换个项目落地而已。”他看着镜头里的她，眼神认真，“我让团队连夜把报告整理好，明早七点前给你送过去。”
林悦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不用”，却看见秦墨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拨技术总监的电话。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每次替她挡事时那样，干脆得不带一丝犹豫。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男人的目光钉在原地。
“没有可是。”秦墨的声音沉下来，“林悦，我不是让你依赖我，是告诉你，不用逼着自己吞毒药。”他顿了顿，语气放软了些，“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但赢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选最疼的那条。”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顾衍看着林悦泛红的眼眶，识趣地起身：“我去楼下等秦氏的文件。”沈砚舟也悄悄退了出去，临走前把窗缝关小了些——他记得她晚上怕风。
林悦盯着电脑屏幕上盛世的logo，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最终点开了那个“备用”文件夹。原方案里的安全参数像一排排工整的卫兵，提醒着她最初的坚持。她忽然想起刚创业时，秦墨陪她在实验室熬夜，看着她对着一堆数据皱眉，说：“做实业就像种庄稼，急不来，得等它慢慢扎根。”
那时她还笑他老气，现在才懂，所谓稳妥，不是懦弱，是知道哪些底线不能碰。
凌晨两点，秦氏的技术报告准时送到。林悦打印出来，和盛世的原方案订在一起，在扉页写下一行字：“成本可降，安全不折。”沈砚舟守在门口，看见她办公室的灯亮到天明，晨光爬上方案时，他注意到那行字的边缘，有淡淡的水渍晕开——像有人哭过，又悄悄擦了去。
第二天初审现场，高峻看到盛世提交的方案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他翻到成本核算页，瞳孔猛地收缩——比他的方案还低5%，但技术参数却保守得近乎严谨。
“这不可能。”他低声对助理说，“查，秦氏昨晚动了什么手脚。”
助理刚要起身，却看见林悦从对面走过来，手里捏着份文件，笑盈盈的：“高总，听说您的方案能降本30%？正好，我带了我们的技术验证报告，要不……现场演示一下？”
高峻的脸瞬间白了。他那方案本就是纸糊的，哪经得住现场验证？看着林悦眼里的笃定，他忽然明白，自己算准了她的软肋，却忘了她身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会让她吞毒药，只会把毒药换成解药，还顺带递上一把能砸开陷阱的锤子。
林悦回到座位时，手机震了一下，是秦墨发来的消息：“赢了记得请我吃饭。”后面跟着个咧嘴笑的表情，像个等着夸的孩子。
她低头笑了笑，回复：“好，给你做你爱吃的菌菇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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