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摔碎了手里的玉杯，茶水混着碎片溅了一地。他猩红着眼，死死盯着殿外传来的欢笑声——那是伍六七牵着白的手，从绣球落地的街口传来的。

“凭什么？”他低吼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嫁妆，那原本该是我的地位，我的名誉……都该是我的！”

他想起白的父亲曾亲口许诺，只要他能在比武招亲中拔得头筹，白的嫁妆里不仅有半个城池的封地，还有世代相传的爵位继承权。可三天前，那绣球偏偏砸中了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乞丐——也就是伍六七。

旁边的侍卫战战兢兢道：“殿下，那伍六七……据说就是当年的首席暗影刺客。”

“首席？”太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乞丐也配？我看是冒牌货！”他猛地站起来，腰间的佩剑“哐当”落地，“去！给我杀了他！把白抢回来！”

侍卫“噗通”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没人能刺杀天下第一的首席暗影刺客啊！”

“放屁！”太子一脚踹翻案几，“他不过是个捡了绣球的乞丐！当年柒失踪后，首席之位空悬，哪来的天下第一？”

“可……，魔刀千刃认主啊！而且当年的首席暗影刺客可以和这个玄武国为敌，殿下千万不能冲动啊！”

太子浑身一僵，回想起来当年的柒，独步天下，无人能敌

而且尤其是在站在无数的杀人堆上面，睁开红眼睛，简直就是红眼睛既巅峰！

他当然记得柒。那个戴着银质面具，永远沉默寡言的少年，十五岁就坐稳首席之位，一把魔刀使得出神入化。当年父皇想把公主许配给他，他都只淡淡瞥了一眼，说“没兴趣”。

难道……那个乞丐，真的是柒？

殿外的笑声越来越近，白的声音清脆如铃：“伍六七，你看这对玉镯好看吗？”

紧接着是伍六七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你戴什么都好看。”

太子的嫉妒像毒藤一样缠上心脏。他想不通，自己贵为太子，坐拥万千财富，为什么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乞丐？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凭什么被柒轻易夺走？

“我不管！”他红着眼嘶吼，“就算他是柒又怎样？我是太子！我要他死！”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殿下，您真要动他？”

太子回头，见是宫里的老供奉，当年曾亲眼见过柒的风采。

“供奉，您来得正好！帮我……”

老供奉缓缓摇头，眼神里带着敬畏：“殿下，老奴见证过柒的刀。当年北境蛮族入侵，他单刀匹马闯过尸山血海，直取蛮族首领首级，那刀光……连太阳都敢劈开。您以为，绣球真的是碰巧砸中他的吗？”

太子一愣。

“那绣球是白亲手扔的。”老供奉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不是靠地位和嫁妆就能换来的。天下第一的首席，从来不需要抢。”

殿外，伍六七正帮白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脸颊，白笑着躲开，眼里的光芒比太子见过的所有珠宝都亮。

太子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却终究没再下令。他知道，老供奉说得对。

没人能刺杀天下第一的首席暗影刺客，尤其是当他身边，有了想要守护的人。而那样的人，从来不是他这种困在爵位里的人，所能企及的。夜风卷着庭院里的桂花香，白站在廊下等伍六七，月白长裙被风掀起细碎的弧度。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指尖划过耳坠上的珍珠，恰好被刚走出宴会厅的太子撞见。

太子的脚步顿住了。他见过无数后宫佳丽，却从未见过这般干净又凌厉的模样——白衣胜雪，眉眼清亮，连站在那里，都像幅带着风骨的画。他看得有些失神，连身边的太子妃走近都没察觉。

“殿下！”太子妃的声音带着怒意，她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女人穿着素净，却偏偏生得夺目，站在那里就像根刺，扎得她眼睛生疼。

太子妃几步冲上前，指着白的鼻子呵斥：“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虽然已是夜晚，她却气得口不择言）对着殿下眉来眼去，就不知道礼义廉耻吗？竟敢勾引我夫君！”

白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太子妃身上。这女子穿着繁复的宫装，珠翠满头，却掩不住眼底的局促和刻薄。她微微挑眉，语气淡然：“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太子妃冷笑，“我亲眼看见你对着殿下笑！不是勾引是什么？”

白轻轻拂去衣袖上的落桂，声音清晰而冷静：“首先，我是玄武国刺客联盟的千金，也是首席暗影刺客柒的妻子。其次，你是太子妃，我若真想攀附权贵，大可不必嫁给一个‘只有刀’的刺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太子妃紧绷的脸：“最后，你夫君看我，不代表我在勾引他。与其在这里指责别人，不如动动脑子想想，为何自己的夫君会对着旁人失神。”

太子妃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出身小门小户，能当上太子妃全靠几分姿色和隐忍，最忌讳别人提她的家世，更怕太子被其他女子吸引。白的话像针一样，精准地刺中了她的痛处。

“你……你胡说！”太子妃强撑着反驳，声音却虚浮得很。

“我从不说谎。”白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坦荡的平静，“你若真在意他，该做的不是迁怒旁人，而是看清自己想要什么。是想守着太子妃的头衔患得患失，还是想踏踏实实握住他的心——当然，前提是他值得。”

这时，伍六七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白！我来找你了！”他手里还攥着半块偷藏的桂花糕，看见廊下的情形，快步走过来，自然地揽住白的肩膀，“怎么了这是？”

白摇摇头，对他笑了笑：“没事，遇到位‘有趣’的太子妃。”

太子这才回过神，看着伍六七搭在白肩上的手，又看看自家脸色铁青的太子妃，突然觉得脸上发烫，呐呐地说不出话。

伍六七瞥了眼太子，又看看太子妃，恍然大悟般挠挠头：“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刚才宴会上一直盯着我媳妇看的那个？喂，看归看，别让你家这位误会啊，我媳妇可抢手了，我自己都看不过来呢。”

太子妃：“……”

太子：“……”

白忍不住掐了伍六七一把，拉着他转身就走。夜风里传来伍六七的嘀咕声：“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嘛……”

太子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身边气得发抖的太子妃，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太子妃盯着白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个女人，分明什么都没做，却像面镜子，照出了她所有的狼狈和不堪。太子甩开太子妃试图拉扯的手，声音里淬着冰：“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的样子？非要在这种场合丢人现眼吗？”

太子妃被他吼得一哆嗦，眼圈瞬间红了，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我做错什么了？是她先勾引你的！”

“够了！”太子烦躁地踹了脚廊柱，“从一开始就是你在无理取闹！”

他盯着眼前这张曾让他心动的脸，只觉得疲惫。当初为了娶她，他不顾皇室与刺客联盟的婚约，力排众议把这个出身市井的“白月光”迎进东宫，图的就是她那份不染尘埃的善良，还有那份对名利的淡泊。

可日子一久，他才看清所谓的“阶级不同”，不是靠爱意就能填平的鸿沟。

她吃饭时会下意识吧唧嘴，夹菜时总越过半张桌子；宴会上不懂敬酒的次序，对着亲王直呼其名；甚至分不清不同场合该穿什么衣饰，把祭祀用的礼服穿去了猎场。

最让他难堪的是上个月的寿宴。她亲手做了双布鞋当贺礼，摆在满桌的金银玉器、名家字画里，像个笑话。偏偏她还扯着嗓子说：“这些珠宝首饰都是破玩意，华而不实，哪有我做的鞋暖和？”

当时满座皇亲贵族都愣住了，有人好心提醒：“那是西域进贡的夜明珠，一颗就够寻常百姓活一辈子。”她却红着眼反驳：“再贵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最后被几位夫人几句话问得答不上来，竟当场哭了起来，抽噎着说大家欺负她。太子站在一旁，只觉得脸上像被人扇了无数耳光——她哪里知道，那些“破玩意”背后，是边境的安宁，是商户的赋税，是朝堂上的利益交换。

就像上次，她打碎了波斯使者送的琉璃盏，明明内务府可以报销，她却攥着自己那点月钱硬撑，说“我有骨气，不花你的冤枉钱”。可她不知道，那盏琉璃不是钱的事，是两国邦交的脸面。

“你以为的骨气，在别人眼里就是愚蠢。”太子的声音沉了下去，“你连那些‘破玩意’代表什么都不懂，就敢妄加评论？那不是浪费钱，是权力，是体面，是你永远不懂的生存规则。”

太子妃被他说得脸色惨白，眼泪掉得更凶：“我是不懂！可我干净！不像你们，满脑子都是算计！”

“干净？”太子自嘲地笑了，“在这宫里，干净换不来安稳，更护不住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想起白刚才的样子，从容、坦荡，几句话就点明了身份与立场，既没贬低谁，也没抬高自己，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底气，不是靠“骨气”硬撑就能有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太子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夜风里，太子妃孤零零站在廊下，手里还攥着那方被太子甩开的手帕。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说喜欢她“纯粹”的人，现在会嫌她“丢人”；为什么她以为的“傲骨”，在别人眼里成了“愚蠢”。

她只知道，有什么东西，从她踏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开始，就已经悄悄碎了。而那道被太子挂在嘴边的“阶级鸿沟”，正像条无形的河，把她和他，隔得越来越远。

爱情和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