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联盟总坛的客房，简陋得与这肃杀威严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伍六七正盘腿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对着镜子给自己修剪额前的碎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休闲装，袖口磨出了毛边，裤子膝盖处还有个不明显的补丁，脚上是一双普通的布鞋——这一身行头，别说在刺客联盟这种地方，就算是在都城的市井里，也显得格外寒酸。
白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她站在门口，眉头微蹙。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穿着打扮更是随意得不像话，若是就这么穿着去参加婚礼，怕是要被整个玄武国的人笑掉大牙，连带着联盟的脸面都要被丢尽。
“伍六七。”白开口，声音清冷。
伍六七吓了一跳，手里的小剪刀差点戳到自己的眼睛。他回头一看是白，赶紧放下剪刀，嘿嘿笑了两声：“白小姐，你来了啊。”
白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那件起了毛边的袖口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跟我走。”
“啊？去哪啊？”伍六七一脸茫然。
“买衣服。”白言简意赅，“婚礼那天，总不能穿成这样。”
伍六七一听，连忙摆手：“别别别，白小姐，不用这么麻烦！我这衣服挺好的，耐穿！再说了，婚礼什么的……”他又开始找借口，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你看啊，白小姐，我知道我这条件，是真的配不上你。你身份这么尊贵，我就是个开理发店的，穷得叮当响，别说彩礼了，就连像样的礼物我都拿不出来……”
他试图让白认清现实，也让自己能顺坡下驴：“要不……我们就算了吧？你重新找个门当户对的，我继续回去剪我的头发，大家都省事，你说是不是？”
白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这家伙，从接住绣球开始，就一直在说这些话，没完没了了。
“闭嘴。”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谁跟你说要彩礼和礼物了？”
伍六七一愣：“啊？结婚不都要这些的吗？”
白看着他那副懵懂的样子，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你忘了首领说的话了？”她淡淡道，“从你接住绣球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联盟的人了。”
她顿了顿，看着伍六七依旧茫然的脸，清晰地吐出几个字：“你以为，你要做的是普通女婿吗？”
伍六七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吗？”
“你是上门女婿。”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入赘我刺客联盟，还需要什么彩礼和礼物？”
“上……上门女婿？！”伍六七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我……我要入赘？！”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抛绣球抛出来个上门女婿的！而且还是入赘到刺客联盟这种地方！
“不然呢？”白挑眉，“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堂堂联盟千金，嫁去你那个小破理发店？”
伍六七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是……入赘啊！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走吧。”白没给他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转身往外走，“再磨蹭，成衣铺都要关门了。”
伍六七还愣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入赘刺客联盟？成为白的上门女婿？这听起来怎么比直接结婚还要离谱？
“还不走？”白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催促。
伍六七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事到如今，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上门女婿就上门女婿吧，至少……不用他出彩礼？
他看着白走在前面的背影，心里嘀咕着：这刺客联盟的规矩，还真是……挺不一样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总坛，朝着都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走去。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一个身姿挺拔，清冷高贵，一个吊儿郎当，穿着寒酸，这样的组合，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伍六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缩着脖子，尽量想把自己藏起来。
白却仿佛没察觉到那些目光，径直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成衣铺。
“掌柜的，给他挑几身合适的衣服，要最好的料子，最合身的剪裁。”白对掌柜的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掌柜的一看白的穿着打扮和气质，就知道是大客户，连忙点头哈腰：“好嘞！这位小姐放心，保证让这位……先生满意！”
伍六七看着那些挂在架子上，绣着精致花纹，一看就很贵的衣服，连忙拉了拉白的衣袖：“白小姐，不用这么好的吧？随便来两身能穿的就行，太浪费钱了……”
白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婚礼上穿的，不能马虎。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着，她对掌柜的示意：“给他量尺寸吧。”
伍六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白一个眼刀制止了。他只能悻悻地闭上嘴，任由掌柜的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心里却在哀嚎：完了完了，这上门女婿的身份坐实了，以后怕是更难脱身了……
成衣铺里，白站在一旁，看着伍六七那副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家伙，也并非那么讨厌？至少，他比太子那种伪君子，要真实得多。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
婚礼就在三天后，她需要做的，是先把眼前这桩荒唐的婚事，应付过去。至于未来……谁又能说得准呢？伍六七的推脱像是没个尽头。
从成衣铺出来，手里拎着几身料子上乘、剪裁合体的新衣服，他脸上却依旧挂着“这事不靠谱”的表情。一路上，不是说自己突然想起理发店的剪刀还没磨，就是念叨着隔壁街的阿婆托他带的酱油还没买，总之，就是想方设法绕开“婚礼”“上门女婿”这些字眼。
白被他磨得有些不耐烦，却也生出几分好奇。
放眼整个玄武国，多少刺客挤破头想攀附联盟，多少权贵子弟盯着她的身份，能成为联盟的上门女婿，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可眼前这家伙，却像是避瘟神一样避着。
“你到底在怕什么？”白终于忍不住开口，停下脚步看着他。
伍六七被问得一愣，挠了挠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怕……就是觉得不合适嘛。你看，我这条件……”
“条件我已经说过了，不重要。”白打断他，语气平静，“联盟的上门女婿，多少人抢着当，你却推三阻四。”
伍六七干笑两声，眼珠一转，又想出个新说辞：“那个……白小姐，你饿了吗？我看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请你吃点东西？我做的牛杂可好吃了，去我那理发店坐坐？就当……就当谢谢你给我买衣服了。”
他想着，把白骗到自己那破破烂烂的理发店，让她亲眼看看自己有多“惨”，说不定她就会打退堂鼓了。
白看着他那点小心思，心里明镜似的，却也没戳破。她确实有些好奇，这个排名一万多的刺客理发师，平时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地方生活。
“也好。”她点了点头，“正好看看你的‘地盘’。”
伍六七心里一喜，连忙领着白往自己的理发店走去。
越往前走，街道越是喧闹杂乱，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市井的吆喝声，与联盟总坛的肃杀截然不同。
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街角，伍六七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间狭小的铺面：“到了，就是这儿。”
白抬眼望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说是理发店，其实更像是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面积小得可怜，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写着“伍六七理发店”，字迹还掉了个角。棚子的墙壁是斑驳的木板，窗户上蒙着一层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门口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旁边还随意放着一把扫帚，上面沾着几根头发。
白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又小又破旧，还乱糟糟的。这地方，怕是连联盟总坛的柴房都比不上。
伍六七看出了她的嫌弃，心里反而有点小得意，嘴上却故作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地方是小了点，乱了点，你别介意啊。快进来坐。”
他掀开那块油腻腻的门帘，把白让了进去。
店里更是简陋，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墙角堆着些理发用的工具，看起来都有些陈旧。唯一还算显眼的，是墙上贴着的几张歪歪扭扭的发型海报，画着些奇奇怪怪的发型。
“随便坐，随便坐。”伍六七热情地招呼着，把其中一把看起来稍微好点的椅子擦了擦，“我去给你做牛杂，很快就好！”
说着，他就钻进了里间——那所谓的里间，其实就是用一块布隔开的小角落，里面放着个小炉子和一些厨具。
白在椅子上坐下，环顾着这个狭小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洗发水和油烟混合的味道，算不上好闻，却意外地让人觉得放松，没有总坛那种时刻紧绷的压迫感。
她看着伍六七在里间忙碌的背影，他动作麻利地生火烧水，拿出各种调料，嘴里还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窝在这么个破地方的人，会成为自己的未婚夫。
没过多久，一股浓郁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带着牛杂特有的醇厚和香料的辛辣，勾得人食欲大开。
伍六七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走了出来，碗里堆满了炖得软烂的牛杂，汤汁浓郁，上面撒着葱花和辣椒，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来，尝尝我的手艺！”他把碗放在桌上，献宝似的看着白，“我这牛杂，在这条街可是一绝！”
白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牛杂，又看了看伍六七脸上真诚的笑容，心里那点因环境而生的嫌弃，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杂放进嘴里。
入口软糯，汤汁的鲜香和香料的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点腥味都没有，确实……很好吃。
伍六七坐在她对面，自己也端了一碗，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一边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吧？”
白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夹了一块。
看着白吃得认真，伍六七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原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可现在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这破店里，吃着自己做的牛杂，那副清冷高贵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他挠了挠头，心里嘀咕：这下好了，牛杂做这么好吃，她要是更不想放自己走了怎么办？
可看着白脸上那难得的、没有冰冷和疏离的表情，他又觉得，好像……就这样也还行？
至少，不用面对总坛那些吓人的目光，不用听首领讲那些严苛的规矩，就只是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吃一碗牛杂。
窗外的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烟火气。
这一刻，白似乎暂时忘记了自己联盟千金的身份，伍六七也暂时忘记了自己即将成为上门女婿的烦恼。
他们就像两个普通的路人，因为一场意外，坐在这间破旧的小理发店里，共享着一碗热腾腾的牛杂。
只是，这份平静，注定是短暂的。
三日后的婚礼，如同悬在两人头顶的倒计时，提醒着他们，这场由绣球引发的纠葛，才刚刚开始。碗里的牛杂渐渐见了底，汤汁的余温在胃里暖烘烘的。白放下筷子，看着伍六七把最后一块牛杂塞进嘴里，才慢悠悠地开口，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的家人呢？”
伍六七嘴里还嚼着东西，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轻松笑意淡了几分。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旁边的水壶喝了一口，才有些含糊地说：“家人？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家人。”
他挠了挠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说起来挺奇怪的，我感觉自己忘了很多事情。以前的记忆像是蒙了层雾，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具体的人和事，更别说家人了。好像从我有印象开始，就是一个人瞎晃荡，后来才在这里开了这家理发店。”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白还是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白听完，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挺好的。”
伍六七愣了一下：“啊？挺好的？”没家人这事儿，怎么听着也算不上“好”吧？
“嗯，挺好的。”白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了点认可，“这样一来，当赘婿就更合适了。”
“……”伍六七彻底傻眼了，他瞪着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不是吧？白小姐，你这逻辑……我没家人，跟当赘婿有什么关系啊？”
“没家人，就少了很多牵绊。”白一本正经地解释，“不用顾虑家里的意见，也不用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安安心心留在联盟，专心做你的上门女婿，难道不好吗？”
伍六七被她这套说辞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说不定能博起点同情，让白松松口，没想到……反而成了她更坚定要他当赘婿的理由？
这思路也太清奇了吧！
他张了张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白小姐，你是认真的？你是真的非我不嫁了？”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点入了这位联盟千金的眼。论身份，他是排名一万多的小刺客；论家底，他只有这家破理发店；论记忆，他还是个连自己过去都记不清的“糊涂蛋”。
白看着他那副傻眼的样子，嘴角似乎又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憋笑，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端起桌上的空碗，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规矩已定，哪有什么‘非你不嫁’的说法。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而已。”
“可这规矩也太……”伍六七还想争辩，却被白打断。
“你以为我愿意？”白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却更多的是不容置喙的坚决，“抛绣球是我自己提的，绣球落到你手里是天意，首领定了规矩，我便没有反悔的余地。刺客联盟的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从不会收回。”
她顿了顿，补充道：“更何况，比起嫁给太子那个渣滓，嫁给你，至少我心里能清净点。”
伍六七：“……”虽然知道自己是被当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可听到“比太子强”，他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可是……”伍六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我们根本就不合适啊！你是高高在上的联盟千金，我就是个小理发师，我们俩……”
“合不合适，试过才知道。”白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三日后的婚礼，你准备好就行。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她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帘边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伍六七一眼：“对了，你的理发店，暂时先关了吧。婚礼后，搬去总坛住。”
“啊？那我剪刀怎么办？我的生意……”伍六七下意识地反驳。
“剪刀可以带去总坛。”白淡淡道，“至于生意，入赘之后，你还需要靠剪头发谋生吗？”
伍六七：“……”好像……是不需要了？可心里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看着白掀开门帘，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伍六七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生无可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白小姐是铁了心要把这门亲事进行到底了。什么规矩，什么天意，说白了，就是自己逃不掉了。
“不是吧……真要当上门女婿啊……”他哀嚎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绝望，“我的理发店，我的牛杂，我的自由……”
可不管他怎么哀嚎，三日后的婚礼，终究还是要到来的。
接下来的两天，伍六七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样，浑浑噩噩地关了理发店，把自己那点家当——主要是那把宝贝剪刀和几件换洗衣物，打包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而刺客联盟那边，则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虽然这场婚礼的新郎身份有些“特殊”，但联盟的排场还是做足了，红绸挂满了总坛的各个角落，原本肃杀的气氛，也被染上了几分喜庆的颜色，只是那喜庆里，总透着点让人不敢深究的诡异。
七大暗影刺客对此反应各异。赤牙依旧是那副暴躁的样子，扬言要在婚礼上“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青凤则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是偶尔擦拭长剑时，眼神会飘向伍六七住的客房方向；其他几人，大多是冷眼旁观，等着看这场“闹剧”的最终走向。
太子那边更是炸开了锅，据说他在宫里摔碎了不少东西，还放言要在婚礼当天给伍六七和白一个“大惊喜”。
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伍六七对此却仿佛毫无察觉，直到婚礼当天清晨，被联盟的侍女叫醒，换上那身崭新的喜服时，他才真正意识到——
自己，真的要成为刺客联盟的上门女婿了。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大红喜服，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
“唉……”他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剪刀，下意识地想修剪一下额前的头发，却又放下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至少，白小姐做的决定，总比太子那个渣男强……吧？
他自我安慰着，跟着前来引路的侍卫，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与杀戮的殿堂，走向他那未知的、被绣球砸出来的未来。
而此刻的白，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为她梳妆。铜镜里映出她清丽的容颜，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默默想着：伍六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场由她亲手开启的绣球选亲，最终选出来的这个结果，究竟是福是祸，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婚礼的钟声，在玄武国的都城上空，缓缓敲响。
一场注定不寻常的婚礼，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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