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都城的风似乎比往日更冷了几分。
伍六七站在刺客联盟总坛那扇厚重得仿佛能隔绝一切的大门前，手心微微出汗。他背上的剪刀依旧在，只是旁边多了个用布包着的绣球——那玩意儿他想扔又不敢扔，想还给谁又不知道找谁，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带来。
深吸了好几口凉气，他才磨磨蹭蹭地跟着引路的侍卫往里走。总坛内部比他想象中更肃杀，廊柱上雕刻的不是花鸟虫鱼，而是各式兵器和看不懂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让人莫名紧张的压迫感。
一路走到那间议事大殿，伍六七抬头就看见正上方端坐的那个男人——不用问，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必然是刺客联盟的首领，白的父亲。
白就站在首领身侧，依旧是一身素衣，神色平静，只是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大殿两侧，还站着几个气息沉凝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伍六七能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他猜，这些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暗影刺客？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那个……首领大人好，白小姐好，各位……大佬好。”伍六七挠了挠头，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试图缓解一下这尴尬到极点的气氛。
首领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伍六七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把来意说了出来，语气那叫一个诚恳：“首领大人，我今天来，其实是想……把这绣球还回来。”他说着，把布包打开，露出里面那枚依旧光鲜的绣球，双手捧着递上前，“您看啊，我就是个开理发店的，刺客排名一万多名，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除了剪头发稍微有点心得，别的啥也不会。”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白，赶紧又补充道：“白小姐这么漂亮高贵，身份又这么尊崇，那肯定得配个顶尖的刺客大佬，或者是位高权重的公子哥，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啊。我这条件，实在是太寒酸了，真的给不了她什么，这不是耽误人家嘛！”
“所以您看，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行不行？我没来过，绣球也没接住过，白小姐这么好的姑娘，还是留给那些有本事的人吧，他们肯定能给她幸福的！”伍六七一口气说完，就差没鞠躬作揖了。他是真心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自己跟白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硬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大殿里一片寂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白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伍六七会说得这么直白，甚至带着点“自轻自贱”的意味。
而首领，在听完伍六七这番话后，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伍六七，仿佛要将他洞穿。
片刻后，一声低斥猛地在大殿中炸响：“闭嘴！”
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震得伍六七耳朵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
首领缓缓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一股磅礴的威压弥漫开来，压得伍六七几乎喘不过气。
“在玄武国，在我刺客联盟面前，你以为规矩是什么？”首领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绣球抛落，你亲手接住，这便是天意，也是规矩！”
“联盟定下的规矩，从没有‘当没发生过’这一说！”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别说你只是排名一万多，就算你是个街头乞丐，今日也必须认下这门亲事！”
“我刺客联盟的女儿，岂容你说不要就不要？”首领的目光如同利剑，直刺伍六七，“婚姻之事，从来不由你情我愿便可擅自更改，尤其是在联盟的规矩面前！”
伍六七被首领这股气势吓得够呛，嘴唇动了动，想辩解几句，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才意识到，刺客联盟的规矩，比他想象中要严苛得多，也霸道得多。在他们眼里，规矩大于一切，根本没那么多商量的余地。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联盟的准女婿。”首领站定在伍六七面前，语气斩钉截铁，“三日后，准备迎娶白。在此之前，留在总坛，熟悉环境。若再敢说半个‘不’字，休怪我不客气！”
最后几个字，带着浓浓的杀意，让伍六七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这绝不是在开玩笑。在刺客联盟的地盘上，首领说的话，就是天规。
旁边的白看着伍六七那副欲哭无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伍六七看着首领那张严肃到近乎冷酷的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暗影刺客，再想想自己那排名一万多的刺客身份……
完了，这下是真的跑不掉了。
他苦着脸，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好好的剪头发不香吗？非要跑到这破地方来看什么热闹？现在好了，把自己给“卖”出去了！
“那个……首领大人，”伍六七哭丧着脸，还想做最后一丝挣扎，“结婚……要不要这么急啊？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首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伍六七识趣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耷拉着脑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看来，这刺客联盟千金的未婚夫，他是当定了。至于未来会怎么样……伍六七不敢想，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平静的理发师生涯，是彻底一去不复返了。总坛的花园里，白正凭栏而立，看着池中游动的锦鲤出神。微风拂过，吹动她素色的裙摆，勾勒出纤细的身形，那份沉静的气质，与联盟总坛的肃杀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身后传来一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与恶意。
白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她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厌恶，却没有挪动脚步。
“哟，这不是联盟的千金大小姐吗？”太子的声音响起，带着尖锐的嘲讽，“都到了这地步，还在这里故作姿态，打扮得这么……呵，纯欲无暇的样子，是给谁看呢？”
他走到白的身侧，目光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那眼神像黏腻的蛛网，让人极不舒服。
“给谁看，似乎与太子殿下无关。”白的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温度，“殿下不在皇宫待着，跑到我联盟总坛来，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太子嗤笑一声，语气更加刻薄，“你一个早就没了清白的残花败柳，也配跟我谈规矩？当初若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能替我挡灾，你以为你能活着从那些人手里出来？”
“现在倒好，放着我这个储君不要，偏偏要去搞什么抛绣球，结果呢？”太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嫁给一个排名一万多的废物理发师？白，你这眼光，还真是越来越‘独到’了啊！”
他故意加重了“残花败柳”、“废物”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试图扎进白的心里。
白缓缓转过身，直视着太子，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那平静里，却藏着压抑的怒火。
“太子殿下说完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太子莫名心悸的力量，“若说完了，就请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我？”太子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化为恼羞成怒，“白，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联盟千金吗？一个失了身的女人，能有个归宿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敢对我甩脸色？”
“我告诉你，就算你嫁给了那个废物，在我眼里，你也永远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太子往前逼近一步，语气阴鸷，“你以为那个废物能护得住你？能给你什么？等我将来登上皇位，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这对‘璧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话语充满了威胁和侮辱，仿佛笃定白会因此害怕、退缩。
然而，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太子，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太子殿下说完了这些废话，就请回吧。”白的声音依旧清冷，“至于我的清白，轮不到你来置喙。我的归宿，也用不着你操心。”
“还有，”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心思。当初若不是我，你早已死在那伙人手里。如今不仅不感恩，反而处处羞辱，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你算清楚。”
太子被白的气势震慑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你敢威胁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白淡淡道，“联盟的人，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殿下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看太子一眼，转身便走，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留恋。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在刺客联盟的地盘上，他根本不敢真的对白发难。
“好，好得很！”太子咬牙切齿，眼神阴鸷地盯着白离去的方向，“白，还有那个叫伍六七的废物，你们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不甘，拂袖而去。
花园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白回到自己的院落，关上门，才缓缓闭上眼，胸口微微起伏。太子的话，终究还是像石子投入水中，激起了涟漪。那些关于“清白”的污言秽语，是她心中的刺，哪怕表面再平静，被触碰时，依旧会痛。
但她很快便睁开眼，眼底的波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她不会被这些打倒。太子的威胁，她接下了。至于那个素未谋面，却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伍六七……白的脑海中闪过那个一脸茫然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未来的路，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难走。但无论如何，她都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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