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最大的谎言，就是告诉别人‘遗忘是良药’——可他自己，连一张合影都不敢藏进抽屉。”————李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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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且的心理诊所坐落在市中心最昂贵的地段之一，私密性极佳。
透过厚重的隔音玻璃幕墙，能俯瞰半个城市的璀璨灯火，与楼下喧嚣的车流仿佛两个世界。
田妤恩推开沉重的胡桃木门时，鼻腔立刻被一股清冷的雪松香薰气味占据。
这里和苏迦南那种刻意摒除人气的“洁净”不同，是一种精心营造的、令人放松戒备的“专业”氛围。
米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墙面是柔和的浅灰，灯光温暖而不刺眼。
姜且从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站起身。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质地考究的浅咖色羊绒开衫，里面是熨帖的白色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笑意。
姜且“田警官，李侦探，欢迎。请坐。”
他声音舒缓，吐字清晰，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房间中央那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深蓝色天鹅绒沙发。
三人落座。
姜且并未坐回他的“王座”，而是拖了把同样舒适的扶手椅，坐在他们斜对面，姿态放松，形成一种看似平等交流的三角。
田妤恩“姜医生，打扰了。我们为贺翎的案子，以及一些陈年旧事而来。”
田妤恩开门见山，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办公桌。
除了电脑和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桌角立着一个简洁的银色相框。
照片里，姜且与一个身着干练白色西装套裙的女子并肩站在某个设计展的背景板前，女子笑容得体，正是元令仪。
姜且“我明白了。”
姜且十指交叉，放在膝上，微微颔首。
姜且“贺翎的事，我很遗憾。至于旧事……是指萧溦吗？那确实令人心痛。”
李煜东“心痛？还是如释重负？”
李煜东懒散地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却像鹰。
李煜东“毕竟，当年在派对上，作为唯一具备专业心理学背景的人，你的‘旁观者清’的沉默，可是很有分量。”
姜且的笑容未变，只是镜片后的眸光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姜且“李侦探的话很有意思。”
姜且“不过，‘旁观者清’更多是一种事后回顾的形容，并非我当时的态度。”
姜且“当时情况混乱，元令仪小姐情绪激动，指控明确。”
姜且“作为一名受邀宾客，而非执业现场，我的首要原则是不介入当事人纠纷，避免因不完整信息造成二次伤害。这符合基本的专业伦理。”
他说得滴水不漏，用专业术语砌起高墙。
田妤恩“即使你怀疑元令仪的指控可能不实？即使你看出萧溦当时状态已经极度糟糕？”
田妤恩追问，语气加重。
姜且“田警官，‘怀疑’和‘看出’是主观判断。”
姜且轻轻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些许教导意味。
姜且“心理学不是读心术。”
姜且“萧溦小姐个性强烈，她的反应在应激状态下有多种解释可能。”
姜且“而元令仪小姐……她当时出示了部分时间节点模糊的设计草图作为佐证。”
姜且“在缺乏确凿反证的情况下，贸然支持任何一方，都是不负责任的。”
姜且“后来事件发酵，演变成网络暴力，这超出了任何人当场能预见的范围。”
姜且“某种程度上，那是一种群体性的情绪失控，是‘平庸之恶’的体现。”
姜且“我们每个人，在那种浪潮中，都可能成为无意识的助推者。”
姜且“事后看来，当时在场的人或许都承受着不同程度的‘幸存者内疚’，甚至因此产生了某种……自我保护性的群体失忆。”
他将个人的沉默，巧妙淡化成了普遍的人性弱点和群体心理现象。
叶弥川听得有点晕，凑近田妤恩耳语：
叶弥川“好家伙，这弯弯绕绕的，我差点就信了当年大家只是集体中了幻觉。”
李煜东忽然低笑了一声，打破了姜且营造的“专业分析”氛围。
李煜东“‘群体失忆’？姜医生，那你办公桌上和元令仪女士的合影，算是‘记忆闪回’吗？看来你们私交不错。”
李煜东“是在交流‘幸存者’心得，还是讨论商业合作？”
李煜东“我听说元设计师的工作室，是您诊所的长期企业客户之一？”
姜且交叉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脸上的温和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但很快又修复如初。
姜且“我与元小姐是旧识，也有一些业务上的良性互动。这很正常。”
姜且“李侦探似乎总喜欢把正常的人际往来赋予阴谋色彩。”
李煜东“正常？”
李煜东坐直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姜且。
李煜东“那我问点不‘正常’的。”
李煜东“萧溦在出事前最后两个月，是否曾私下寻求过你的‘专业帮助’？关于她日益严重的焦虑和失眠，关于她感觉被人暗中针对、创作陷入瓶颈的痛苦？”
李煜东“而你，姜医生，给她的诊断或者说‘建议’，是不是倾向于‘被害妄想倾向’、‘创作压力导致的偏执’，并建议她‘暂时远离争议，避免过度反应’——变相让她放弃了在舆论初期最该做出的强硬反击？！”
李煜东的语速并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进房间里伪装的平静。
姜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碰倒了扶手椅旁小几上的水晶空烟灰缸。
烟灰缸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发出闷响。
姜且“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
他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平稳，透出尖锐和气急败坏。
姜且“ client 的咨询内容受法律严格保护！你这是诽谤！”
田妤恩“姜医生，请注意情绪。”
田妤恩也站起身，声音冷静而具压迫感。
她看到了姜且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慌，那绝不是被冤枉者的愤怒。
田妤恩“我们并非指控，只是在核实线索。”
田妤恩“如果萧溦确曾向你求助，而你的评估间接影响了她的选择，那么你在整个事件中的角色，就需要重新审视。”
田妤恩“贺翎死了，吴遥被恐吓，付知还失踪……所有当年在场的人都在被清算。”
田妤恩“你认为，那个清算者，会如何看待你那‘专业’的建议？”
姜且呼吸急促，他摘下眼镜，用指尖用力按压着鼻梁，试图恢复镇定。
几秒钟后，他重新戴上眼镜，但眼神里的慌乱并未完全掩去。
姜且“我……我需要律师。在律师到来之前，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干涩地对助理说：
姜且“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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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诊所，电梯下行时，叶弥川才长出一口气。
叶弥川“服了，跟这种人说话比熬夜蹲点还累。满嘴专业名词，其实就是把‘关我屁事’说得高大上。”
叶弥川“不过李大神探，你最后那下真猛，他怎么跟被踩了尾巴似的？”
李煜东没说话，只是看着电梯镜面里神色凝重的田妤恩。
刚才姜且的失态，无疑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这位医生当年扮演的角色，绝不仅仅是“沉默的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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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厦，闷热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的气息涌来。
坐进车里，田妤恩揉了揉眉心，疲惫中夹杂着愤怒。
田妤恩“他几乎是在用专业知识，为当年自己的冷血开脱。”
忽然，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李煜东。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度。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低沉而坚定:
李煜东“别被他的鬼话影响。你做得很好。”
田妤恩肩头微僵，却没有躲开。
那股暖意似乎驱散了一些胸口的憋闷。
她侧过头，对上李煜东近在咫尺的目光。
车厢内光线昏暗，但他的眼睛很亮，清晰地映着她的脸。
田妤恩“……嗯。”
她低声应道，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静谧的车厢里，又一次不听话地加速。
就在这时，李煜东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收回手，看了一眼，是程和光发来的加密信息。
他快速解码，眉头微微挑起，将手机屏幕转向田妤恩。
屏幕上是一张刚截取到的监控画面，时间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跑腿打扮的人，将一个巴掌大的匿名包裹，送到了姜且诊所的前台。
李煜东勾起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李煜东“看，‘诊断书’送上门了。”
李煜东“不知道我们这位善于诊断别人的医生，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可能的东西……”
李煜东“比如，一盒空白录音带，或者一张写着‘你的诊断，还能骗自己多久？’的字条时，会不会给自己来个‘急性焦虑发作’的诊断？”
田妤恩看着屏幕，想象着姜且打开包裹时的表情。
夏夜的燥热里，她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
她握紧了拳。
车子驶入霓虹流淌的夜色，奔向下一片需要照亮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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