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可以删除，但记忆会永远留在缓存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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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科技园区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外机的嗡鸣。
苏迦南的公寓就在公司隔壁那栋灰白色大楼的十七层，入户门是冰冷的金属灰。
开门的男人和办公室里的样子别无二致——熨帖的浅蓝细纹衬衫。
头发一丝不苟，脸色是一种长期待在室内的苍白。
他看到田妤恩和李煜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侧身让开。
苏迦南“请进。”
他声音平稳得像电子合成音。
公寓内部让随后赶到的叶弥川倒吸一口凉气，他小声的说道:
叶弥川“这布置……我打赌他连做梦都是二进制代码，说梦话都得带个‘endif’。”
极简主义在这里被贯彻到了一种近乎冷酷的程度。
纯白墙壁，深灰地板，家具只有最基本的几件，且都是直线条。
没有任何装饰品，连窗帘都是最朴素的米白色遮光帘。
所有东西——从书桌上的笔筒到厨房调料瓶——都沿着看不见的网格线精确摆放，间距一致。
田妤恩出示了证件:
田妤恩“苏先生，打扰了。”
田妤恩“关于贺翎的案子，以及十年前的一些旧事，想再跟你确认几个细节。”
苏迦南示意他们在同样毫无装饰的白色沙发上坐下。
他自己坐在对面的单人椅上，背脊挺直，双手平放在膝头。
苏迦南“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
苏迦南“十年前的事，是无用数据。我已经删除了。”
李煜东没有坐，而是慢悠悠地在客厅里踱步，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每一处。
他停在唯一的书架前——那上面整齐排列着厚如砖头的技术专著：《算法导论》《深入理解计算机系统》《分布式系统架构》……
李煜东“苏先生自律得令人敬佩。”
李煜东忽然说，指尖轻轻划过书脊。
李煜东“连书都按出版年份和作者姓氏字母排序。”
苏迦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苏迦南“效率需要秩序。”
李煜东“不过……”
李煜东的手指停在了书架最底层角落的一本书上——那是一本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薄册子，封面是褪色的暗紫色，印着抽象的音符图案和模糊的乐队logo。
李煜东“这本《夏末回响》……萧溦乐队早年那张限量EP的纪念册？这可不像是‘有用数据’。”
苏迦南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极其短暂，但田妤恩捕捉到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苏迦南“年轻时的收藏。”
苏迦南“忘记处理了。”
李煜东“忘记？”
李煜东抽出那本册子，翻开。
内页有些泛黄，但保存完好，甚至有乐队成员的签名。
李煜东“保存得这么精心，可不像是‘忘记’。”
苏迦南“李侦探。”
苏迦南“窥探他人隐私，是你的兴趣？”
苏迦南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冷意。
李煜东“我的兴趣是真相。”
李煜东合上册子，放回原处，转身看他。
李煜东“就像我们好奇，为什么发送给贺翎和吴遥的加密死亡预告，其信号跳转过程中，有一个非常短暂的节点，借用了贵公司内部一个不对外公开的测试服务器端口。”
田妤恩适时接话，语气公事公办：
田妤恩“苏先生，我们并不是指控你。但技术线索指向这个可能性。”
田妤恩“我们需要你协助解释，或者，回忆是否有其他人员可能接触到这个端口。”
苏迦南沉默了。
空调出风口送出均匀的冷风，吹动他额前一缕纹丝不乱的头发。
苏迦南“测试端口有访问日志。”
他终于说，语速比之前略快了一丝。
苏迦南“我可以提供给你们。但每天有数十名研发和测试人员可能接触。”
苏迦南“要锁定具体人员，几乎不可能。”
叶弥川“几乎？”
苏迦南“除非他有系统最高权限，并且懂得如何不留痕迹地抹除特定日志记录。”
苏迦南顿了顿。
苏迦南“但拥有这种权限和能力的，公司里不超过五个人，包括我自己。”
他直接将自己置于嫌疑之下，态度坦然得反常。
田妤恩与李煜东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煜东微微摇头——这不是认罪，更像是一种有恃无恐的挑衅，或者，另一种形式的回避。
就在这时，田妤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查看，是程和光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两句：
【已确认，当年派对匿名流出、引导网暴萧溦的几张‘爆料照片’，原始EXIF信息显示的最后修改设备标识码，与苏迦南当年使用的一款旧型号手机匹配。但他不是发布者，照片是从他设备流出后，被多次转手。】
田妤恩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将自己活得如同精密仪器的男人。
她放慢语速:
田妤恩“苏先生，十年前那场派对，你不仅在场，还用手机拍摄了一些照片，对吗？”
苏迦南的呼吸，第一次出现了可以察觉的凝滞。
田妤恩“那些照片，后来成为了攻击萧溦的部分‘证据’，虽然你本人并未直接发布。”
田妤恩“但照片从你这里流出，是事实。对此，你一直没有解释过。”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电流穿过灯管的细微嘶声。
苏迦南慢慢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
窗外是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在夏日午后的强光下泛着刺眼的白。
他望着窗外，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
苏迦南“解释……”
苏迦南“情绪化的冗余代码，除了占用内存，没有任何意义。”
李煜东“但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李煜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再散漫，而是带着冰冷的重量。
李煜东“你的‘无用数据’，对萧溦而言，是压垮她的石头之一。”
苏迦南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叶弥川都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
苏迦南“我当时……”
苏迦南“只是想留下点关于她的……数据。她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光线很符合某种美学。”
他的用词依然古怪，带着程序员的奇怪比喻。
苏迦南“后来手机丢了。或者被偷了。我不确定。”
苏迦南“等那些照片出现在论坛上时，已经晚了。”
苏迦南“我去解释过，说那些照片不能证明什么……但没人听。”
苏迦南“我的声音……太小了。”
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眶似乎有些极细微的泛红，很快又被他眨眼的动作掩盖过去。
李煜东“所以你就‘删除’了这段记忆，把自己活成一台没有情绪的机器？”
李煜东“那这本纪念册算什么？无法彻底格式化的残留碎片？”
李煜东走近一步，逼视着他。
苏迦南没有回答。他走回书架前，抽出那本《夏末回响》，指腹摩挲着封面。
苏迦南“我优化了所有行为模式，剔除了情感模块可能带来的效率损耗。”
苏迦南“我活得高效，平静。这有什么不对？”
他平静的像是在陈述某个实验结论，田妤恩皱了皱眉，站起身。
田妤恩“直到贺翎死了，吴遥被吓破了胆，付知还失踪。”
田妤恩“苏先生，你真的还能‘平静’吗？”
田妤恩“那个知道如何使用端口、了解你们所有人过去和现在弱点的人，正在逐一‘清理’你们。”
田妤恩“你确定自己真的安全？或者，真的无辜？”
苏迦南握紧了手中的册子，指节发白。
窗外的夏日阳光炽烈，无情地照射着这间冰冷公寓里，每个人脸上逐渐显露的、无法再被掩饰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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