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疯了。
退学那天,他没带走课本,只带走了三样东西:
一本粘好的合照册、一瓶从未拆封的润喉糖、还有一小袋从苏晚窗台偷藏的干枯栀子花瓣。
从此,他活在气味织就的幻境里。
他不再说话,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刻,突然停下动作,闭眼、深呼吸——
仿佛在捕捉某种只有他能闻到的气息。
然后,他会微笑,或流泪,或对着空气轻声说一句:“你来了。”
某个雨后的傍晚,他独自走进废弃的图书馆。
那扇窗还在,栀子树也还在,花正开得浓烈。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浸润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花瓣被淋湿后释放出的浓香。
他站在窗下,突然僵住。
然后,他缓缓蹲下,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颤抖。
“别走……”他喃喃,“别再走了……”
他闻到了——是她。
不是记忆,不是想象,是真实的栀子香,混着她发丝间的温度,轻轻拂过他的鼻尖。
他猛地抬头,看见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光影里,仿佛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正低头看书,发丝垂落,像那年夏天。
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他跪在地上,把脸埋进那片光影里,像抱住全世界。
“晚晚……”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我闻到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冬天,学校翻新,旧教室即将拆除。
他半夜翻墙而入,站在他们曾坐过的位置。
教室里空荡冰冷,只有灰尘在月光下漂浮。
他闭眼,深呼吸——
忽然,他身体一震。
他闻到了。
雪松味的洗衣液,混着她脚踝上薄荷护手霜的清凉。
那味道如此真实,像她正轻轻碰他的脚尖,像她正靠在他肩上,像她还活着。
他猛地转身,对着空荡的座位伸出手:“别躲……我知道你在。”
可回应他的,只有风穿过破碎窗户的呜咽。
他蹲下身,把脸贴在冰冷的课桌上,像在嗅她残留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我早不说爱你?”他声音嘶哑,“我明明……闻得到你。”
他每天清晨去海边,坐在礁石上,等日出。
他总说:“她答应过我,要一起看日出。”
那天,海风特别大,带着咸腥与潮湿。
可就在太阳跃出海面的瞬间,他忽然挺直了背。
他闭眼,深深吸气——
他闻到了。
不是海风,不是阳光,而是她手腕内侧那缕淡淡的药膏味——薄荷与艾草的混合,混着她皮肤的温度。
他猛地站起,赤脚冲向海边,对着浪花大喊:“晚晚!我来了!你看,日出——”
话未说完,一个浪打来,他跌倒在水中,却还在笑。
他从湿透的口袋里掏出那瓶润喉糖,打开,倒出最后一颗。
糖早已受潮融化,黏在瓶底。
他把它放在舌尖,闭眼——
“真甜。”他轻声说,“像你给我的那天一样。”
——他房间的“气味祭坛”
他的房间,成了一个气味的祭坛。
墙上贴着干枯的栀子花,每天喷一点她用过的香水
书桌上摆着她用过的橡皮、铅笔,甚至她值日时用过的抹布;
每晚,他会点燃一支香薰蜡烛,是“雨后校园”的味道——他花了一年时间,找遍全城才调制出的复刻。
他常在深夜醒来,赤脚走到墙边,把脸贴在那束干花上,深深吸气。
有时,他会突然笑起来:“你今天喷了香水?”
有时,他会抱着枕头,轻声说:“别走,我闻得到你……你就在旁边。”
他甚至会对着空气递出润喉糖:“给你,你不是说喜欢这个味道吗?”
那天,海特别安静。
他穿着那件她曾靠过的校服,抱着那瓶融化的润喉糖,走进海里。
水渐渐没过膝盖、腰、胸口……
就在他即将被浪吞没时,他忽然停下,闭眼深呼吸——
他闻到了。
栀子花香,药膏味,还有一丝她发丝间的温热。
她来了。
她终于来了。
他笑了,像那年图书馆里,第一次看见她时那样,纯粹而干净。
“晚晚……”他轻声说,“我来了。”
浪涌上来,带走了他最后的呼吸。
可他的嘴角,始终带着笑——
因为他终于,闻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