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高中地下,管理局总部。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带着电路板过热的气味和一种近乎凝滞的严肃。巨大的主显示屏上,不再是散乱的能量波形或校园模型,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结构极其精密、色彩编码复杂的轮值时刻表和与之配套的情绪隔离协议。
林雨眠站在屏幕前,身高维持在十五米,刚刚修复的天花板还带着新鲜的修补痕迹,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失控的代价。她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但黑眸中的理性光芒却燃烧得近乎冷酷,仿佛将之前失控的所有情绪都淬炼成了更坚硬的决心。
“基于环境能量损耗速率与个体生长能量输出峰值的关联模型,”林雨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物理定律,“我们必须实施严格的资源管理。‘轮流成长制’与‘情绪隔离方案’,即日起生效。”
她的指尖划过屏幕,复杂的图表随之展开。
“轮流成长制”核心条款:
1. 时间分区: 将一天划分为六个四小时时段。每个时段仅允许一名“高能量个体”(目前指苏小暖、凌霜、白露、林雨眠自己)进行非抑制状态活动(即允许微小生长或能量自然流动)。其余人必须将身高压制在“安全基线”(暂定两米)以下,并尽可能降低能量辐射。
2. 空间隔离: 指定旧体育馆、后山废弃区域、夜间教学楼顶层为“许可活动区”。非轮值个体需尽量远离这些区域,减少被动共鸣风险。
3. 能量配额: 赵星辰负责监控每个人的实时能量输出。一旦接近预设的“环境承受阈值”,轮值立即中止,强制进入抑制状态。
“情绪隔离协议”补充规定:
1. 情绪日志: 每人每日需提交三次情绪状态报告,标注可能引发强烈波动的潜在因素。
2. 接触限制: 非必要情况下,高能量个体之间需保持至少五十米物理距离。禁止进行可能引发激烈情绪交互的活动(如竞技、深度艺术讨论、敏感话题交流)。
3. 应急抑制: 随身佩戴赵星辰开发的“情绪波动警报器”(初级版本,仅能发出刺耳噪音提醒)。一旦监测到情绪剧烈起伏,需立即前往指定的“隔离静室”(由隔音材料临时搭建)进行平复。
这份计划像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网,试图将不可控的生长狂想曲,强行纳入精确到分秒的工业节拍中。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凌霜抱着胳膊,靠在金属档案柜上,眉头拧成了结。让她按照时间表来“允许”自己成长?这感觉就像给野兽套上缰绳,规定它何时可以咆哮。
“按表成长?会长,你是不是被那些数据搞疯了?”她终于忍不住,语气冲得像炮弹。
白露安静地坐在角落的软垫上,眼神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协议里那条“禁止深度艺术讨论”像一根刺,扎在她敏感的心上。情感与创作本是她的双翼,如今却要被一并剪除?
“为了平衡……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指尖微微泛白。
苏小暖更是小脸煞白,手足无措。光是想到要每天记录情绪、保持距离、还要在警报响时跑去小黑屋,她就觉得快要窒息了。这比单纯长高更让她恐惧。
“我……我会努力不给大家添麻烦的……”她小声保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星辰则是唯一一个眼中闪烁着兴奋光芒的人。对她而言,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超大规模的控制实验!她面前摆着好几台新改装的监测仪,跃跃欲试。
“会长!我已经优化了能量流实时追踪算法!绝对能精准监控每个人的配额!隔离静室的隔音材料也测试过了,效果符合预期!”她推了推眼镜,像是即将指挥一场精密战役的工程师。
林雨眠的目光扫过众人,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看到了凌霜的反抗,白露的沉默,苏小暖的恐惧,以及赵星辰的狂热。她理解,但她不能退让。
“这不是请求,是必要措施。”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们消耗的,是这片土地的生命。在找到根本解决方案之前,这是唯一能延缓衰退的方法。执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汇总给赵星辰,由我最终裁定。”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直沉默地靠在门框上的夏栀身上。夏栀依旧握着她的牛奶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这场关于约束与控制的讨论,与她毫无关系。
“夏栀,”林雨眠点名,“你的能量反应模式独立且稳定,暂时不纳入轮值。但你需要遵守情绪隔离协议。”
夏栀只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计划,就在这种混合着抗拒、无奈、恐惧与一丝扭曲的期待中,强行启动了。
最初的几天,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凌霜在自己的“轮值时段”跑到后山,对着岩石疯狂发泄,将巨大的石块当成篮球投掷,直到警报器尖叫提示能量配额临近红线,才不甘地停下。
白露则在允许的时间内,将自己升至云端,用巨大的画板记录下被约束的视野,画作中充满了挣扎与边界感。
苏小暖战战兢兢,即使在轮值时段也不敢轻易“放松”,生怕一不小心又引发连锁反应。
赵星辰则沉浸在数据的海洋里,不断调整着监控参数,试图将这张控制之网编织得更加天衣无缝。
林雨眠自己则像最精密的钟表,严格恪守着每一项条款,以身作则。她将自己的轮值时段安排在深夜,独自在旧体育馆内进行着枯燥的控制力训练,试图将那份失控的力量,重新锻造成温顺的工具。
总部的大屏幕上,能量流曲线似乎真的变得平缓了一些,环境监测数据的恶化速度,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减缓迹象。
这微小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让林雨眠更加坚信这条道路的正确与必要。
然而,在这表面趋于“稳定”的冰层之下,被强行压抑的情绪、被隔离的孤独、以及对自由生长的本能渴望,正如暗流般悄然汇聚。
夏栀偶尔会站在总部外面,听着里面传来的警报器尖鸣或赵星辰汇报数据的声音,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牛奶瓶。
“将活生生的悸动,塞进预设的框架……”她低声自语,如同吟诵一句古老的谶语,“精密,但脆弱。就像试图用蛛网,去束缚涨潮的海。”
她仰头饮下一口牛奶,眼神穿透层层阻隔,仿佛看到了那冰层之下,正在疯狂涌动的、即将破茧而出的混乱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