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高中学生会室,曾经是林雨眠运筹帷幄、维持着表面秩序与理性的堡垒。但此刻,这间房间却成了她内心堤坝即将崩溃的见证。
夜色深沉,窗外只有零星灯火。偌大的学生会室内,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数据报告上投下昏黄的光圈。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水和一种近乎凝滞的疲惫感。
林雨眠坐在特制的巨大办公桌后,身高维持在十米的她,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她面前摊开着赵星辰最新提交的环境能量损耗评估报告,上面冰冷的数字和曲线图,如同判决书般刺眼。旁边是堆积的“异常事件”处理预案、对上级部门的模糊解释报告、以及安抚校内师生情绪的方案草稿……
每一样,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神经上。
“共鸣阻断计划”彻底失败了。苏小暖无意的眼泪引发的全校范围微小增长,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嘲笑着她试图建立的秩序。校园内植物加速枯萎、建筑物老化加剧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赵星辰的监测数据一天比一天触目惊心。
她试图计算,试图平衡,试图找到一条既能容纳她们的“异常”,又不至于毁掉这座校园的道路。
但变量太多,未知太多,失控的频率太高。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根细丝,试图拉住一群正在滑向深渊的巨象。细丝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而她,就是那个握着丝线另一端的人,指尖已被勒得血肉模糊。
“为什么……会这样……”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平板电脑上,苏小暖在派对上纯真的笑脸、凌霜在训练时不服输的眼神、白露作画时专注的侧影、赵星辰实验失败时沮丧却依旧燃烧着斗志的模样……一一闪过。
她们是无辜的。她们只是这场异常现象的载体,她们也在努力适应,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为什么,维系这一切的责任,要如此沉重地压在她一个人肩上?为什么她必须永远保持冷静,永远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永远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脆弱?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长期压抑的焦虑、对环境损耗的愧疚、以及对未来无法掌控的恐惧,如同漆黑的潮水,终于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的心理防线。
她猛地抬起头,原本冷静的黑眸中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从未示人的焦躁与绝望。
“够了!”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电子笔,在她无意识的巨力下“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与此同时,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对自身生长的“精准控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嗡——!
一股无形的、剧烈的能量冲击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不是粉色,不是金色,也不是蓝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扭曲空气的剧烈波动!
办公室的窗户玻璃在这冲击下发出刺耳的震颤声!桌面的文件被狂暴的气流掀起,如同雪片般漫天飞舞!
林雨眠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体内最深处疯狂涌出,撕裂着她一直以来的克制与理性!她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肌肉纤维被强行拉伸、膨胀!
她不受控制地猛地站起身——不,是她的身体带着她向上疾冲!
视野疯狂拔高!办公桌在她眼中迅速变小,天花板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砰!!!”
一声沉闷巨响,伴随着石膏和混凝土碎裂的可怕声音!
她的头顶,毫无缓冲地、结结实实地撞穿了学生会室坚固的天花板!
碎石和粉尘哗啦啦地落下,砸在办公桌和地板上,也落在她瞬间僵住的巨大身躯上。
林雨眠僵立在原地,停止了生长。她的身高,在这一瞬间的失控中,已然突破了十五米,甚至更高!她的上半身几乎完全没入了上一层的黑暗中,只留下腰部以下还停留在原本的学生会室。
她能感觉到头顶传来冰凉的夜风,能透过破洞看到上一层走廊昏暗的灯光,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尘土味。
时间仿佛静止了。
纷扬的纸屑缓缓飘落,如同祭奠的纸钱。粉尘在台灯的光柱中狂乱舞动。
林雨眠怔怔地站在那里,巨大的手掌微微颤抖。她缓缓抬起手,抹去落在睫毛上的石膏灰,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那片被自己亲手制造的狼藉。
一直以来,她都是控制者,是观察者,是制定规则的人。她以为自己能够例外,能够永远保持理智的堤坝,不被这失控的生长洪流吞没。
但此刻,头顶那个巨大的破洞,冰冷而残酷地提醒着她——她也不例外。
在绝对的异常面前,她的理性,她的控制力,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第一次,真切地、身体力行地体验到了……什么叫作“失控”。
一种混合着荒谬、自我厌恶以及深深无力的冰冷感觉,顺着脊椎缓缓爬升,最终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就那样站着,如同一尊被定格在毁灭瞬间的雕像,在废墟与尘埃中,沉默地品味着这份迟来的、属于自己的“成长”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