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平反的消息传遍京城时,沈六儿正在听雨轩里临摹李大人留下的奏折。笔尖划过宣纸,留下工整的小楷,恍惚间,竟有几分李大人当年的风骨。
“姑娘,老夫人让您去正厅呢,说有贵客来。”丫鬟青禾掀帘进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
沈六儿放下笔,疑惑地擦了擦指尖的墨痕:“贵客?是谁?”
“去了您就知道了,保准是天大的好事!”青禾笑得眉眼弯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夫人爽朗的笑声,夹杂着一个陌生的女声。沈六儿心里打了个突,掀帘进去时,正好对上沈砚之看过来的目光。
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少了些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温润。见她进来,他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看得沈六儿脸颊发烫。
厅里除了老夫人和沈砚之,还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妇人穿着宝蓝色的锦缎褙子,气质温婉,正含笑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满意。旁边的男子一身官袍,看品级竟是礼部的周侍郎。
“六儿来了,快过来见过周大人和周夫人。”老夫人招手让她过去。
沈六儿赶紧上前行礼,心里却越发糊涂——将军府怎么会和礼部侍郎扯上关系?
周夫人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了半晌,笑着对老夫人道:“沈老夫人真是好福气,这李姑娘瞧着就是个伶俐懂事的,难怪沈将军放在心尖上。”
“周夫人谬赞了。”沈六儿被夸得不好意思,悄悄往沈砚之身边挪了挪。
沈砚之伸手扶了她一把,对周侍郎夫妇道:“六儿性子直率,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沈将军这护着的样子,真是羡煞旁人。”周侍郎哈哈大笑,“说起来,今日我和内子来,是受圣上之托……”
他话没说完,老夫人就笑着打断:“哎呀,什么圣上之托,分明是你夫妇俩想喝我家孙儿的喜酒了!”
喜酒?沈六儿猛地抬头,对上沈砚之含笑的眼睛,瞬间明白过来,脸颊“腾”地红透了。
原来周侍郎夫妇是来做媒的!
周夫人拉着她的手,柔声细语地说:“六儿姑娘,圣上知道你和沈将军的事,又念及李大人的忠烈,特意让我们来问问你的意思。沈将军一表人才,对你又是真心实意,你们俩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六儿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都在发颤。她偷偷看了眼沈砚之,他正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雪狼低沉的嚎叫。
众人都吓了一跳,沈砚之起身道:“我去看看。”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小厮,手里还拎着只肥硕的野兔。雪狼跟在他脚边,嘴里叼着个花环,献宝似的往沈六儿面前凑。
那花环是用院子里的海棠花编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显然是刚摘的。
“这是……”周侍郎看得惊奇。
“许是在后院猎了野兔,又不知从哪弄了这花环。”沈砚之忍着笑,弯腰从雪狼嘴里接过花环,走到沈六儿面前,轻轻戴在她头上,“看来,连它都觉得你该应下这门亲事。”
海棠花的香气萦绕鼻尖,沈六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如鼓。雪狼在旁边“呜呜”低吟,用脑袋蹭着她的衣角,像是在催促。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老夫人笑得最欢:“你看你看,连雪狼都来做媒了,六儿,你还犹豫什么?”
沈六儿再也忍不住,红着脸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吟:“我……我愿意。”
话音刚落,雪狼突然仰头长嚎一声,像是在欢呼。沈砚之的眼睛亮得惊人,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周侍郎夫妇见事已定,又说了些吉利话,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周夫人悄悄塞给沈六儿一个锦囊,说是给她的见面礼。
等人都走了,老夫人拉着沈六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们将军府的人了。我这就让人挑个好日子,把婚事定下来。”
沈砚之送老夫人回房,回来时见沈六儿还站在厅里,头上的花环歪了半边,正对着铜镜傻笑。
他走过去,伸手帮她把花环扶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鬓角,两人都顿了一下。
“傻站着干什么?”沈砚之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喜欢这花环?”
“不是。”沈六儿摇摇头,摸着头上的海棠花,“就是觉得……有点像做梦。”
前阵子还在张府担惊受怕,如今却要成将军府的少夫人了,连雪狼都来凑热闹,这日子过得比话本还离奇。
沈砚之低笑一声,牵着她往外走:“去后院看看?雪狼今日立了大功,该赏它块好肉。”
后院的空地上,雪狼正趴在地上啃野兔,见他们过来,叼着啃了一半的兔子腿跑过来,尾巴摇得像朵花。
“你倒是会讨巧。”沈砚之踢了踢它的肚子,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块煮熟的牛肉扔过去。
雪狼嗷呜一声接住,趴在地上吃得欢实。
沈六儿靠在廊柱上,看着沈砚之和雪狼互动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在想什么?”沈砚之走过来,和她并肩站着。
“在想,”沈六儿侧过头看他,“以后我们成亲了,雪狼算不算我们的媒人?”
沈砚之被她逗笑了:“算。到时候给它多备些牛肉。”
两人相视而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婚事定在一个月后,将军府上下都忙碌起来。沈砚之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每天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往听雨轩跑,有时是陪她看书,有时是教她骑马,有时只是坐在旁边,看她描花样子。
沈六儿起初还有些羞涩,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他的陪伴。只是想起成亲的事,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砚之,”这天晚上,两人在院子里看月亮,沈六儿忍不住开口,“你说……我真的能当好将军夫人吗?我以前……”
她以前是个四处骗吃骗喝的小骗子,哪里懂什么当家理事的规矩。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不用懂什么规矩,做你自己就好。府里有老夫人,有管家,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吻落在手背上,却烫得沈六儿心尖发颤。
“可是……”
“没有可是。”沈砚之打断她,眼神认真,“在我心里,你不是什么李御史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将军夫人,你只是沈六儿,是那个在我祖父坟头装鬼,敢烧我厨房,还能在张府里找到证据的小骗子。”
他提起往事,沈六儿的脸又红了:“你还说!那时候你可凶了!”
“是是是,我凶。”沈砚之笑着认错,“以后不凶了,都听你的。”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沈六儿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她是沈六儿,是那个跌跌撞撞却总能逢凶化吉的小骗子。现在,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有了温暖的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成亲前一天,沈六儿去给老夫人请安,刚进门就看见老夫人拿着件红色的嫁衣在发愁。
“怎么了老夫人?”沈六儿走过去。
“你看这嫁衣,针脚是好的,就是这花样……”老夫人皱着眉,“总觉得少了点灵气。”
沈六儿拿起嫁衣一看,上面绣的是龙凤呈祥的纹样,虽然精致,却确实有些呆板。她想了想,从针线篮里拿出根金线,在凤凰的尾羽上添了几笔,又绣了几朵小小的海棠花做点缀。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呆板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尾羽流光溢彩,海棠花点缀其间,平添了几分生动。
“哎哟,还是六儿手巧!”老夫人喜笑颜开,“这样才好看嘛!”
沈砚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看着沈六儿低头绣嫁衣的样子,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第二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沈六儿穿着那件绣了海棠花的嫁衣,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嘴角忍不住上扬。
轿子停在将军府门口时,沈砚之亲自掀了轿帘。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姿挺拔,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他伸出手,沈六儿把手放在他掌心,被他轻轻握住。
跨过高门槛,拜过天地,沈六儿坐在喜房里,看着红烛摇曳,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
门被推开,沈砚之走了进来,带着淡淡的酒气。他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掀开红盖头。
烛光下,她的脸颊绯红,眼神水润,看得沈砚之喉头微动。
“六儿。”他轻声唤她。
“嗯?”沈砚之抬头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瞬间忘了所有言语。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窗外,雪狼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窗台上,嘴里还叼着朵海棠花,碧绿的眼睛看着屋里,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红烛燃了一夜,天光微亮时,沈六儿靠在沈砚之怀里,听着他讲北境的趣事。
“等处理完京里的事,我带你去北境看看。”沈砚之抚摸着她的长发,“那里的雪,比京城的好看。”
“好啊。”沈六儿点头,“还要带上雪狼。”
“都听你的。”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坚定。
沈六儿想,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个注定的人,无论你曾经历过多少风雨,走过多少弯路,他总会在某个路口等你,然后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向未来。
就像她和沈砚之,一个是曾经的小骗子,一个是冷面将军,本是两条平行线,却因为一场意外的相遇,纠缠出一段佳话。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