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补测结束后的第二天，林笙成了年级里的“名人”。从5分50秒到4分31秒，这样的进步被传成了“奇迹”，连物理老师都在课上打趣：“看来爱情的力量比牛顿力学还厉害。”

林笙的脸差点埋进课桌里，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操场的跑道上，周逞正在训练，黑色的身影在红色跑道上移动，像道闪电。

下课后，林笙被同桌拽住：“老实交代，你和周逞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林笙装傻。

“就那什么啊，”同桌挤眉弄眼，“他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吞下去。”

林笙的耳尖红了，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快上课了。”

晚自习前，林笙收到一条短信，是周逞发来的：“操场等你。”

林笙揣着手机，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操场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跑道的红色渐渐沉成深褐，像杯调浓了的咖啡。

周逞坐在看台阶梯上，手里拿着个东西，见林笙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什么事？”林笙在他身边坐下，刻意保持了点距离。

周逞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是个相框，里面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林笙冲线时的样子，脸憋得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另一张是周逞自己，冲过终点线后回头看，嘴角扬着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盛。

“校刊记者拍的，”周逞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跟他要的。”

林笙摸着相框的边缘，木质的触感很温润。“谢了。”

“还有这个。”周逞又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副耳机，跟林笙之前那副很像，只是降噪参数标着“100%”。

“这是……”

“赔你的。”周逞说，“上次踩断的那副，这个是最新款，降噪100%，但我希望你以后不用总戴着。”

林笙拿起耳机，指尖触到光滑的机身，忽然想起周逞说过“看不见你”，原来他一直记着。

“市运会下周六开始，”周逞忽然说，“1000米决赛在下午三点，你来吗？”

“去。”林笙点头，说得毫不犹豫。

周逞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那我拿冠军给你当礼物。”

“不用，”林笙看着他，认真地说，“你安全跑完就好。”

周逞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有点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的薄茧，却格外温暖。“好。”

暮色渐渐漫上来，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看台上，像幅晕染开的画。跑道上的红色已经看不真切，却能清晰地听见风吹过操场的声音，带着桂花的甜香。

“周逞，”林笙忽然开口，“你说的‘Next 1000 km’，是什么意思？”

周逞转头看他，黑眸在路灯下亮得像星：“就是说，接下来的路，我想陪你一起跑。不止1000米，是很多很多公里。”

林笙的心跳漏了一拍，反手握紧了周逞的手。

远处的操场上传来训练结束的哨声，有人收拾东西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坐在看台上，谁也没说话，却像说了千言万语。

132BPM的节拍仿佛藏在晚风里，轻轻敲打着两个人的心跳。左、右、左、右，一步一步，踩着相同的节奏，走向没有终点线的下一圈。

六

市运会那天，天气格外好。

林笙坐在看台上，手里攥着周逞给的那张照片，看着运动员检录处。周逞穿着红色的运动服，正在做最后的拉伸，偶尔抬头朝看台上望过来，目光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冲他比个加油的手势。

1000米决赛开始前，林笙忽然收到周逞的短信：“等下跑过弯道时，看跑道内侧第三块草坪，有惊喜。”

林笙一头雾水，却在比赛开始后，死死盯着弯道处的草坪。

发令枪响，周逞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他的步频快得惊人，却稳得像机器，很快就把其他选手甩开了近五十米。

当他跑过弯道时，林笙忽然看见草坪上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生，手里举着块牌子，上面用白色的漆写着：“周逞，别回头，冲！”

是周逞原校的队友。

林笙忽然明白了，周逞所谓的“逃难”，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枷锁。那些他以为的“怪眼神”，其实是队友们的牵挂。

最后一圈，周逞开始加速。红色的身影在跑道上移动，像团燃烧的火。看台上的欢呼声浪差点掀翻屋顶，林笙却觉得世界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周逞在他耳边喊过的“左、右”。

冲线的瞬间，电子屏显示2分28秒。新的纪录。

周逞几乎是被教练和队友们抬起来的，抛向空中又接住。他却在一片混乱中，挣脱人群，朝看台上的林笙跑来。

“看到了吗？”他仰着头，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笑容灿烂得像阳光，“我做到了。”

林笙朝他用力点头，眼眶有点发热。

颁奖仪式结束后，周逞把金牌挂在了林笙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烫得惊人。“给你的。”他说。

“是你的荣誉。”林笙想摘下来，却被周逞按住手。

“是我们的。”周逞纠正道，眼神认真得像在宣誓。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金牌在阳光下闪着光，映出两个少年的笑脸。

林笙忽然想起周逞说过的“冷白边缘”，原来那不是妥协，而是热爱到极致的样子。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刻进生命里，任何色彩都成了多余的注脚。

“下一圈，”林笙轻声说，“换我陪你跑。”

周逞的眼睛亮了，像突然被点燃的星火：“好啊，”他握住林笙的手，十指相扣，“我等你。”

晚风穿过操场，带着桂花的甜香，裹着132BPM的节拍，像首永远不会结束的序曲。

七

高三的冬天来得很快，第一场雪落下时，距离高考只剩半年。

林笙的1000米成绩已经稳定在4分20秒左右，偶尔还能冲进4分15秒。周逞说：“以你现在的状态，开春体能测试肯定能拿良。”

林笙却更在意周逞的训练。市运会后，省队教练来看过他几次，有意招他进省队训练，可周逞一直没答应。

“为什么不去？”林笙在晚自习后陪他加训时问。跑道上积了层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周逞正在做折返跑，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想陪你高考。”

林笙愣住了：“省队的机会很难得。”

“你的机会也难得。”周逞走过来，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缠在林笙脖子上，“清华物理系，你得去。”

围巾上还带着周逞的体温，暖得林笙鼻子发酸。“那你呢？”

“我？”周逞笑了笑，用指尖刮了下他的鼻尖，“等你考上，我就去省队。反正训练基地离清华不远，周末能找你。”

林笙忽然想起秒表背面的刻字——“Next 1000 km”。原来他说的“一起跑”，是真的要跑过漫长的岁月。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学校组织了最后一次体测。林笙站在起跑线上时，周逞在他身边蹲下，帮他系紧鞋带。

“别紧张，”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就当是平时训练。”

发令枪响，林笙冲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戴耳机，也没等周逞喊“左、右”。132BPM的节拍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跑过弯道时，他看见周逞站在草坪边，冲他竖起大拇指。夕阳落在少年黑色的眼眸里，像盛着整个宇宙的星光。

冲线的瞬间，电子屏显示4分12秒。良好。

林笙转身时，周逞正好冲过终点线，成绩停在2分27秒。又破了纪录。

“看来我的训练方法很有效。”周逞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瓶温水。

“是我天赋好。”林笙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得意。

周逞笑了，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是，我们家林笙最厉害了。”

周围的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喧闹声渐渐散去。两人并肩走在跑道上，脚印在红色的塑胶上留下串串痕迹，很快又被风吹散。

“周逞，”林笙忽然开口，“等高考结束，我们去跑一次10000米吧。”

“好啊。”周逞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从学校跑到江边，再跑回来。”

“一言为定。”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红色的跑道上，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132BPM的节拍藏在晚风里，轻轻敲打着两个少年的心跳，一步一步，走向没有终点的未来。

八

高考结束那天，林笙走出考场时，看见周逞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拿着个红色的气球。

“考得怎么样？”少年朝他跑过来，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

“正常发挥。”林笙接过气球，指尖不小心碰到周逞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没回家，直接去了操场。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看台的声音，像在诉说着什么。

“还记得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吗？”周逞忽然问。

“记得，”林笙点头，“你说我腿长75厘米，步幅0.9米最省力。”

周逞笑了：“那时候就觉得，这个戴耳机的学霸有点意思。”

“我也觉得，那个转着秒表的体育生有点拽。”林笙挑眉。

两人沿着跑道慢慢走着，谁也没说话，却像说了千言万语。

走到器材室门口时，周逞忽然停下脚步：“进去看看？”

林笙点头。

器材室还是老样子，屋顶的破洞漏下阳光，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周逞走到门背，那里还贴着枚黄色的秒表，只是电池早就没电了，数字停在00:00。

“那天在这里，你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周逞忽然问，声音里带着点紧张。

林笙转头看他，少年的黑色眼眸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像盛着整个夏天的星光。

“你说呢？”林笙笑了，踮起了脚尖。

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像撒了把金色的粉末。器材室里弥漫着旧橡胶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像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歌。

132BPM的节拍藏在空气里，轻轻敲打着两个少年的心跳，一步一步，踩着相同的节奏，跑向下一个，又一个，没有终点的第二圈。

操场上的第二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