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出乎修的意料,他并没有被噩梦或突如其来的生理悸动惊醒。身后传来的体温和那虽然轻微却存在的呼吸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实验室的白色梦魇和城市暗巷的冰冷暂时隔绝在外。他睡得很沉,是多年来未曾有过的、近乎昏厥般的沉睡。
而阿若,其实并未真正熟睡。
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亢奋让他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修身体的每一次细微起伏,听到他逐渐平稳深长的呼吸。修没有推开他,这个认知像一剂强效的安慰剂,抚平了他心中大部分的焦躁与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亲近。鼻尖萦绕着修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皂角、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味道,这味道并不好闻,却奇异地让他感到真实和安心。
天光微亮时,修先醒了过来。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紧贴的温热躯体,和腰间那双依旧环抱着他的手。他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暖意,心中五味杂陈。
阿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醒来的动静,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仿佛怕他跑掉,但很快又克制地松开了力道。
“醒了?”阿若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贴在他后背传来微微震动。
“……嗯。”修低低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斥着对抗和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和。
最终还是阿若先有了动作。他慢慢地、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臂,撑起身体。剧烈的酸痛和身后鲜明的胀痛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脸色白了白。
修立刻坐起身,回头看向他。“很痛?”
阿若摇了摇头,不想示弱,但紧蹙的眉头出卖了他。
修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拿过床头的药膏,递给他。“需要帮忙吗?”
阿若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接过了药膏,却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有些界限,在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需要重新厘清。他不想让修觉得他是在用伤痛绑架他。
修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起身去准备简单的早餐——依旧是便利店的饭团和瓶装水。
两人坐在床边,沉默地吃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我之后……”修开口,打破了寂静,声音平静,“需要离开几天。”
阿若拿着饭团的手顿住了,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带着质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修迎着他的目光,解释道:“不是消失。是去处理一些事情。之前接的‘活’有点尾巴,需要清理。而且……”他顿了顿“……查点东西。”
阿若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但眼神依旧警惕。“去哪里?多久?有危险吗?”
修摇了摇头,没有给出具体信息:“不确定。尽量一周内回来。”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做一个自己都不太确定的承诺,“我会回来这里。”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保证。
阿若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分辨出这句话的真伪。良久,他才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饭团,含糊地说道:“……随你。”
但他的手指却用力到几乎将塑料包装捏变形。
他知道他拦不住修,也没有立场和能力参与修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吃完早饭,修开始简单地收拾东西。他的东西很少,几乎只有一个随身的小包。
阿若就坐在床上,沉默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如同潮水般上涨。他知道修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和危险,这一次离开,是否真的能如期归来?下一次失控,又会是在何时何地?
当修收拾完毕,准备离开时,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药在床头。食物和水在袋子里。”他声音平淡地嘱咐,“……照顾好自己。”
然后,他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没有给阿若任何再说些什么的机会。
门被轻轻关上
安全屋内再次只剩下阿若一个人。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修的气息,床铺上还保留着两人共眠的凹陷。
阿若缓缓躺了回去,将自己埋进还带着修体温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他享受了那一夜的宁静,但现实的暗涌从未停止。等待,成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而他心中的执念,在经历了这一夜的靠近与分离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藤蔓,在黑暗中缠绕得更加紧密。
他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