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回笼的瞬间,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几乎将我吞噬。
我,一个双手沾满前世血腥,今生又被改造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竟然对佐野真一郎——我曾经的友人,做出了比杀戮更残忍的事情。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视觉所及的狼藉,以及身下之人那死寂般的苍白,都像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比实验室的任何刑罚都更令人痛苦。
我几乎是踉跄着从他身上翻下,动作僵硬而狼狈。布料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真一郎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具承受了暴行的躯壳。他没有看我,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真一郎。”我的声音干涩沙哑,陌生得不像自己。
他没有回应。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任何道歉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是一种侮辱。我对他造成的伤害,绝非一句“对不起”能够抹平。
我强撑着虚软发颤的身体,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已经变得皱巴巴甚至有些破损的衣物,一件件穿上。每做一个动作,都感觉有冰冷的针在扎刺我的神经。穿衣服的过程,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就在我系上最后一颗扣子,准备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时,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压抑的闷哼。
我下意识回头。
真一郎的身体微微蜷缩起来,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灼热。他似乎在无意识地发抖。
发烧了。
也是,经历了那样的粗暴对待,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引发高热再正常不过。
离开的脚步瞬间被钉在原地。
理智告诉我,我必须立刻离开。留在这里,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让我这个加害者的存在更加令人作呕。我身上的麻烦太多,实验室的人可能还在搜寻我,我不能连累他。
可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在高烧和创伤中自生自灭?
我环顾这个狭小却曾经充满我们这群伙伴欢声笑语的房间。目光扫过墙角倚着的、真一郎珍视的机车模型,桌上散落的工具,最终落回他那张因发烧而痛苦蹙起的脸上。
前世杀手的冷硬和今生残存的情感在剧烈拉扯。
最终,我深吸一口气,走向角落的水盆,用冷水浸湿了毛巾。我动作尽可能轻缓地敷在他的额头上,又找到水杯,扶起他滚烫的身体,勉强给他喂了几口水。
他似乎在昏沉中有所察觉,眉头皱得更紧,含糊地呓语着什么,听不真切,但身体本能地抗拒着我的触碰。
这种抗拒像一把钝刀,割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
我将他重新安顿好,确保冷毛巾不会掉下来。然后,我翻找出他小屋里常备的退烧药,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旁边放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做完这一切,我站在床边,最后看了他一眼。
月光下,他脆弱得像个一碰即碎的人偶,与记忆中那个张扬肆意的黑龙创始人判若两人。
是我,将他变成了这样。
“对不起……”这三个字最终还是溢出了唇缝,轻得几乎听不见,沉重得砸在地上。
不再犹豫,我毅然转身,推开门,融入了外面冰冷的夜色中。
东京的夜晚依旧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但这份喧嚣与我格格不入。身体深处因为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行为,而实验室的后遗症像附骨之疽,提醒着我的不堪。
我拉高了衣领,将脸埋进阴影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夜风更冷。
我不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无论是真一郎,亦或是阿若、武臣、庆三……我已经不配再拥有那些光明和温暖。
我是一抹来自黑暗的残魂,一个被改造的怪物,一个……伤害了最重要朋友的罪人。
复仇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现。不仅是为了我自己在实验室遭受的一切,更是为了……赎罪。为了有朝一日,或许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们一眼。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远离他们,独自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夜色深沉,前路迷茫。我拖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城市更深的阴影之中。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一丝不小心沾染上的、属于佐野真一郎的体温,彻底冰封在记忆深处,永不触碰。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离开后不久,发着高烧的真一郎在昏沉中,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凌乱的床单,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泪水,迅速隐入鬓角,消失不见。
有些痕迹,一旦留下,便再难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