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散时，暮色已漫过宫墙。季秋玲乘着步辇往玲珑阁去，轿帘被晚风掀起一角，恰好看见沈砚辞正扶着眼眶泛红的苏清漪往宫门方向走。她指尖猛地攥紧了团扇，金丝绣的凤凰纹路被掐得变了形——不是在意沈砚辞，而是厌恶苏清漪那副“受了委屈却有人撑腰”的模样，更恨沈砚辞竟敢当着她的面，摆出护着旁人的姿态。
“停轿。”季秋玲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步辇稳稳落在青石板路上，她踩着侍女的手下车，赤金镂空团扇半遮着脸，只露出眼尾那颗朱砂痣，漫不经心的凌厉从眉眼间溢出来。“沈状元，苏小姐，这就急着走了？”
沈砚辞闻声回头，见是季秋玲，立刻松开扶着苏清漪的手，躬身行礼：“见过公主。天色已晚，臣与苏小姐正准备出宫。”他语气恭敬，却刻意与苏清漪拉开半步距离，显然是不想再卷入是非，可这细微的“避嫌”，在季秋玲眼里反倒成了“欲盖弥彰”。
苏清漪攥着裙摆，头垂得更低，方才在琼林宴上憋的委屈还没散，此刻见了季秋玲，连呼吸都放轻了，身子微微发颤。
季秋玲却没打算让她轻易脱身，提着石榴红的裙摆上前两步，团扇“啪”地一声合上，声音在安静的御花园里格外刺耳。她先是看向苏清漪，指尖轻轻抬起对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苏清漪的眼眶红得像兔子，泪珠还挂在睫毛上，那副柔弱模样，让季秋玲胃里一阵发腻。
“苏小姐方才在琼林宴上哭，现在还要哭？”季秋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子，“是觉得本宫罚你抚琴委屈了，还是觉得沈状元护着你，就能跟本宫叫板了？”
苏清漪被她掐着下巴，疼得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挣扎，只能含混着辩解：“臣女没有……公主恕罪……”
“没有？”季秋玲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沈砚辞，目光陡然转厉，“那沈状元倒是说说，你方才扶着苏小姐，是觉得本宫对她太苛刻，还是觉得你有资格替她出头？”
沈砚辞眉心紧锁，他本不想多言，可看着苏清漪被欺负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公主，苏小姐性子温婉，今日之事或许是误会，还望公主手下留情，莫要再为难她。”他语气尽量平和，却还是透着几分维护。
这话像根火星，瞬间点燃了季秋玲的怒意——她不是气沈砚辞护着苏清漪，而是气他一个刚入仕途的寒门状元，竟敢在她面前“教她做事”，竟敢对她的决定指手画脚。
“沈状元是在教本宫做事？”季秋玲的声音陡然拔高，杏眼狠狠挑起，十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没等沈砚辞反应，她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御花园里回荡。
沈砚辞被打得偏过头，左脸颊瞬间红了一片，他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公主会当众动手。周围的侍女、侍卫全都跪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季秋玲的手还扬着，掌心传来的麻意让她更清醒：“本宫与苏小姐说话，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你以为你中了状元，就能在这宫里摆架子？就能管本宫的事？”她字字如刀，戳得沈砚辞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苏清漪也吓傻了，忘了哭，只呆呆地看着沈砚辞泛红的脸颊，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秋玲没打算放过她，转头又看向她，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还有你，苏小姐。”她抬手，又是一记耳光落在苏清漪脸上，比打沈砚辞时更重几分——苏清漪本就柔弱，这一下直接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发髻也散了，素银簪子滚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以为哭两声，有人护着，就能让本宫饶了你？”季秋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裙摆扫过苏清漪散落在地上的发丝，“本宫告诉你，在这宫里，就算你父亲是御史，就算你有沈状元护着，只要本宫看你不顺眼，你就什么都不是。”
她弯腰捡起那支素银簪子，指尖捏着簪尾，轻轻一折，簪子“咔”地断成两截，被她随手扔在苏清漪面前：“这支簪子，配不上你那点‘小心思’。日后再让本宫看见你跟沈砚辞走得近，下次断的就不是簪子了。”
苏清漪坐在地上，捂着发烫的脸颊，眼泪终于决堤，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唇，任由泪水打湿衣襟。沈砚辞捂着自己的脸，看着苏清漪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愧，却不敢再开口——他方才已经试过了，反驳只会让公主更愤怒，只会让苏清漪受更多委屈。
季秋玲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心中那股烦躁终于散去。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裙摆，重新拿起团扇，半遮着脸，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挽月，吩咐下去，送沈状元和苏小姐出宫。记住，下次没有本宫的送”两人出宫。
沈砚辞扶着苏清漪站起来，两人都低着头，不敢再看季秋玲一眼，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宫门走去。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把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落魄。
季秋玲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她不喜欢沈砚辞，打他，是因为他越界；她厌恶苏清漪，打她，是因为她不知好歹。在这皇宫里，她是皇帝皇后的掌上明珠，是太后太上皇的心肝宝贝，她的规矩就是天规，谁敢破，谁就要受罚——这两记耳光，不是针对谁，而是给所有“想跟她作对”的人，提个醒。
晚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起季秋玲石榴红的裙摆。她转身，重新登上步辇，轿帘落下的瞬间，她眼底的凌厉褪去，只剩下惯有的骄纵。
“回玲珑阁。”
“是，公主。”
步辇缓缓启动，朝着玲珑阁的方向走去。御花园里恢复了安静，只留下那两截断掉的素银簪子，在青石板上，映着最后的余晖，像极了被碾碎的、不自量力的“野心”。而季秋玲不知道，这两记耳光，不仅打在了沈砚辞和苏清漪脸上，也悄悄在某些人心里，埋下了“怨恨”的种子——这场由她掀起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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