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僵在原地，手心的温度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一片冰凉。“我的孩子？”这四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冲撞，带着震耳欲聋的回响，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在额角，试图理清这荒谬又惊悚的现实——他是首席暗影刺客，习惯了用刀划清所有界限，习惯了把自己困在没有温度的规则里。亲密、羁绊、甚至……血脉相连，这些词对他而言，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陌生。
可白那句“你要当爸爸了”，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他想起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瞬间：她偶尔避开他的目光，脸颊泛起的红晕；她夜里悄悄蜷起身子，手无意识地护着小腹；她这次递东西时，那格外小心翼翼的样子……
那些被他归为“麻烦”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变成了让他无法呼吸的真相。
“不可能……”柒低声喃语，声音发颤，“我明明……”他想说自己从未越界，想说他们之间只有交易，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猛地转身，撞开房门冲了出去。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废墟尽头，只有风卷着尘土，刮得他脸颊生疼。
“白！”他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你回来！”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的回声在游荡。
柒站在原地，魔刀千刃的刀柄硌得他手心生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坚守的准则，在那句“我的孩子”面前，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玻璃。
末日里的厮杀、权力、地位……所有他曾以为重要的东西，此刻都变得模糊。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她，听她再说一次，哪怕是骂他、打他，只要她在眼前。
那个从未被他放在心上的“交易”，那个被他视为“麻烦”的女孩，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他冰冷的世界里，种下了最滚烫的牵绊。而现在，这牵绊又长出了新的枝芽，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将他牢牢捆住。
柒握紧刀柄，转身朝着白离开的方向追去。黑色的身影在废墟上疾驰，这一次，他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杀戮，只是为了追回那个可能怀着他孩子的、让他心慌意乱的女孩。
“白……”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烫得他心口发疼。夜色渐深，门外传来极轻的响动，柒猛地从床上站起，心脏莫名一紧。
推开门的瞬间，他看见白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深色的衣料上洇开大片深色痕迹，尤其是腹部附近，那片深色看得他瞳孔骤缩。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快步冲过去想扶她。
白侧身躲开他的手，踉跄着走到桌边开始收拾东西，动作机械而僵硬。“首席，就这样吧，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
柒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自觉收紧：“你等等，什么意思？”
白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冷得像冰：“我走。你没有感情，我留着也没意思，走了就行了。”
柒的目光落在她腹部的血迹上，喉结滚动着，艰难地问出那句话：“那孩子呢？”
白停下动作，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哦，孩子啊，打了。”她顿了顿，看着柒错愕的脸，又补充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想什么呢？”
“打了？”柒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紧锁，显然没明白。
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就是没了啊。我‘杀’了他，这就是打了孩子的意思。”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柒的心脏。他看着白毫无波澜的脸，再看看她身上的血迹，那些深色的痕迹仿佛瞬间变得刺目，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那片深色，不是别的，是……
他终于明白“打了”是什么意思，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剧痛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白冷漠的侧脸，第一次痛恨自己过去的迟钝和冷漠，那些被他忽略的情绪，那些被他视作无关紧要的距离，此刻都化作利刃，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柒的手死死攥着白的胳膊，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你真的把孩子打了？”
白猛地甩开他，眼泪终于决堤，声音嘶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说我们只是交易，只是合作，不能有感情——那这孩子，不就是破坏交易的累赘吗？！”
她指着柒的胸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不是不懂，你是不敢承认！首席暗影刺客？呵，连自己动心了都不敢认，你到底在怕什么？！”
“对不起……”柒的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连自己都震惊的艰涩。他活了十八年，杀过无数人，受过无数伤，从未说过这三个字。
“对不起？”白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你的对不起太廉价了。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怕没人再给你送吃的，怕这场交易断了——在你眼里，孩子是累赘，感情是负担，只有冷血和实力，才能撑着你那点可怜的威严和架子！”
她的指尖戳在他胸口，力道不大，却像锥子一样扎进柒的心里：“你守着你的首席位置吧，守着你的刺客准则吧，我不奉陪了。”
白拉起行李箱，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单调的声响，一步步走远，像踩在柒的心上。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却像重锤敲在空旷的房间里。
柒僵在原地，伸出手想去抓，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疼得他喘不过气。
白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不敢承认动心”“只有冷血才能撑着威严”“孩子是累赘”……每一句都像鞭子，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看着地上那枚被他碾坏的信号棒，看着角落里没吃完的便当盒，看着墙上还没来得及取下的绷带……那些被他忽略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的神经。
原来他坚守的准则，他引以为傲的冷漠，在失去她的瞬间，都成了笑话。
柒缓缓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地上，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他第一次觉得，这首席暗影刺客的位置，这无人能敌的实力，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冰冷刺骨。
柒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这间曾经只用来歇脚的屋子，不知何时被添了许多暖色调的物件——窗边挂着的碎花窗帘，是白说“这样阳光照进来会好看”；桌上的陶瓷花瓶，插着她从废墟里捡来的野菊，说“添点生气”；连墙角那盏旧台灯，都是她换了灯泡，笑着说“晚上起夜不用摸黑”。
这些全是她从现实世界带来的，带着不属于末日的鲜活气息，像她本人一样，硬生生在他冰冷的世界里凿开了一道光。
可现在，光走了。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忽然定住了——一张折叠的纸片从书本缝隙里露出来，边角有些磨损。柒伸手抽出来，展开，是张医院的检查报告单。
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却清晰地写着“妊娠六周”，还有白的名字。
时间是三周前。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原来她揣着这个秘密，还在给他做便当，给他包扎伤口，还红着脸递给他那根被他碾碎的信号棒……
柒捏着报告单的手猛地收紧，纸张被揉出褶皱，边缘割得手心发疼。他想起她刚才苍白的脸，想起她腹部的血迹，想起她说“孩子没了”时那故作冷漠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一直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掌控着交易，掌控着情绪，掌控着生死。可到头来，他连自己的心都没看清，连她的委屈和隐忍都没察觉。
柒缓缓倒回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月光从窗缝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做什么都没力气了。
任务、杀戮、准则、首席的位置……这些曾经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此刻都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一点意义。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白留下的那些温馨，不是累赘，而是他在这残酷末日里，唯一的牵挂。
而他，亲手把这份牵挂推开了。
柒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流泪。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那些再也无人回应的、细碎的温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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