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白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那昏黄的光就闪了两下，灭了。黑暗里传来房东阿姨略显尖锐的声音：“回来了？”

白吓了一跳，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才发现房东就站在自己那间出租屋的门口，手里还端着个刚洗完碗的搪瓷盆。

“阿姨……”她的声音有点发涩。

“我说大小姐，”房东把盆往旁边的栏杆上一放，叹了口气，“你天天穿成这样，是打算往二次元里钻啊？有这功夫琢磨打扮，不如想想怎么把房租交了。”

白的头垂得更低了，银白色的发丝遮住了侧脸：“我知道，阿姨，再给我三天……不，两天，我一定能交上。”

“两天？”房东皱起眉，“这都拖了快三个月了。我知道你是孤儿，一个女孩子不容易，所以一直没催你太紧，可我这也是小本生意，不是开慈善堂的啊。”她打量着白身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月白裙，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说你，长得这么周正，偏偏穿得跟老古董似的，全身上下就一个白颜色，走出去谁不回头看？就不能穿得正常点？找个正经工作，房租不就有着落了？”

“我……”白咬了咬唇，声音细若蚊蚋，“我这样是天生的。”

“天生的？”房东显然不信，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指尖触到那冰凉的银白色，“头发天生是白的？皮肤天生白得跟纸似的？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我看你就是故意折腾，跟自己过不去。”

白没再辩解。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太多次了，从记事起，面对邻居的指指点点，面对同学的窃窃私语，面对父母离婚时厌恶的眼神，她都解释过，可没人信。久而久之，她连开口的力气都快没了。

“行了，我也不说你了。”房东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也没了脾气，端起搪瓷盆，“最后给你三天时间，再交不上房租，我就只能让你搬走了。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真睡大街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楼道里又恢复了黑暗。白掏出钥匙，手抖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是她在这个城市唯一的落脚点，墙壁上贴着几张从旧杂志上剪下来的刺客伍六七海报，角落里堆着她兼职攒钱买的漫画书，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像样的东西。

她走到床边坐下，床板硬得硌人。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破旧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白伸出手，指尖在那道光里晃了晃，看着自己过分白皙的皮肤，还有手腕上因为常年洗盘子留下的红痕，突然觉得很累。

为什么她天生就要是这个样子呢？为什么连穿自己觉得舒服的衣服，留着天生的头发，都会被人当成“不正常”？

她从书包里拿出那本被踩脏的《刺客伍六七》，轻轻摩挲着封面上那个白衣少女的身影。漫画里的世界多好啊，好坏分明，有人会为了守护某个人，对抗整个世界。可现实里，她连守护自己不被欺负的力气都没有。

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漫画书上，晕开一小片墨迹。白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吵到隔壁的邻居，怕又引来一句“怪人”的评价。

夜很深了，出租屋里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衬得这间小屋愈发冷清。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白已经站在快餐店的招工牌前，指尖攥着那张被折得皱巴巴的简历。银白色的长发被她用一根旧皮筋紧紧束在脑后，身上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工装外套——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普通”的衣服了，可路过的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

“你就是来应聘的？”店长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头发染成这样，衣服穿得跟个老古董似的，客人看了不吓着？”

白连忙解释：“我头发是天生的，我会穿工作服，一定不会影响客人……”

“行了行了，”男人不耐烦地挥手，“我们要招能吃苦的，不是招个花瓶摆着。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怕不是来体验生活的？走吧走吧。”

被赶出来时，风卷着落叶打在腿上，有点凉。白捏着简历，又走到一家服装店。老板娘看她长得精致，眼睛亮了亮，拉着她的手说：“小姑娘，我们这儿招导购，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晚上有时候要陪老板应酬，喝几杯酒，工资翻倍，怎么样？”

白的脸瞬间白了，猛地抽回手：“对不起，我不做。”

“哎，别走啊！”老板娘在身后喊，“现在找工作不容易，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利用一下可惜了……”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背上，白几乎是逃着离开的。她又去了餐馆、超市、便利店……得到的回应大同小异。

“你这头发太扎眼，客人会有意见。”

“我们要手脚麻利的，你看起来就不是干活的料。”

“想清楚了？陪王总吃顿饭，学费房租都不是问题。”

最后一家咖啡馆的老板还算温和，却也只是叹了口气：“小白，不是我不用你，是前几天招了你这样的……”他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犹豫和歉意，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世界对“不一样”的容忍度，远比她想象中要低。

夕阳西下时，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简历上“优秀学生”“多次获奖”的字样，只觉得无比讽刺。她明明可以靠成绩拿奖学金，却因为交不起学费差点休学；她明明愿意拼命干活，却连一个端盘子的机会都得不到。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信息：“最后一天了，再不交房租，我只能清东西了。”

白慢慢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书包里的漫画书硌着后背，那是她唯一的慰藉，此刻却显得那么无力。她不明白，为什么想堂堂正正地活着，会这么难。

晚风吹起她散落的银发，有小孩指着她喊：“妈妈，你看那个姐姐的头发是白色的！”

年轻的母亲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拉着他匆匆走开，路过时还投来一道警惕的目光。

白蜷缩在长椅上，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动物。天边的晚霞烧得通红，却没有一丝温度能传到她心里。绝望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她好像，真的撑不下去了。

2绝望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