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书架，手指扣进木纹里，才稳住身体。后颈那道红痕还在跳，不是刚才那种轻颤，而是像有东西在皮下缓缓流动，顺着脊背一路往下压。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些发白，指尖微微发麻。
黎姿已经走了，旧书区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盯着她方才取书的位置，一步步走过去。那本深褐色封皮的古籍被重新插回原位，可书脊裂开了一道细缝，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撬过。我伸手碰了碰旁边几本书，歪斜的角度不自然，像是匆忙塞回去的。
风从铁门缝隙钻进来，吹得纸页轻轻翻动。
我蹲下身，目光扫过地面。角落里有一小片焦黑的纸屑，半掩在灰尘下。我捡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卷曲，上面隐约能看到一道弧形线条——和那把扇子的轮廓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我站起身，胸口闷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事正逼着我做决定。可我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又怎么去信一个刚转学来的女生说的话？她说我握过那把扇子，劈过魔渊，为她撑过雨……可我连她是不是真叫“胭脂”都不知道。
但梦里的桃林是真的。
我闭上眼，那画面又浮现出来：漫天粉瓣，风带着凉意，远处有个红衣身影站在树下，背对着我。我想走近，脚却像钉在地上。然后我听见自己喊了一声：“胭脂。”
声音出口的瞬间，我就醒了。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像做梦。
我睁开眼，抬手摸向后颈。热度没退，反而更沉了一些，仿佛皮肤底下埋着一块温热的石头。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昨晚到现在，每一次它发热，都是因为黎姿在附近。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我迅速把纸屑攥进手心，转身朝铁门方向看去。走廊尽头有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手里拿着登记簿，是图书馆管理员。他平时很少进旧书区，今天却直奔这个角落。
我没有动。
他走到门口，停下，目光落在那排书架上。他没进来，只是站着，手指轻轻敲了敲门框，然后慢慢弯腰，看向那一层——正是《昆仑扇遗录》所在的位置。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屏住呼吸，贴着书架侧面往后退了一步。只要他再往前半步，就会发现这排书的摆放不对劲。可他没有进去，只站了几秒，便直起身子，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松了口气，手心全是汗。
等彻底听不见动静，我才敢迈出旧书区。铁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响。我靠在墙上，缓了缓神，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你还在？”
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是黎姿。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主厅的灯光下，校服袖口微微皱着，眼神清亮。
“我以为你走了。”我说。
“我回去放书包。”她走近几步，“你查到了什么？”
我没说话，摊开手掌，露出那片焦黑的纸屑。
她瞳孔微缩，立刻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一眼，眉头轻轻皱起。“这片残迹不该在这里。它原本应该和其他碎片一起封在夹层里。”
“为什么现在会掉出来？”
“有人动过这本书。”她语气低了些，“不止一次。上次我来的时候，封口还是完整的。”
我盯着她：“你之前就来找过？”
她没否认，只是将纸屑小心收进内袋。“这本书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它被藏了很久，最近才被人移到这个位置。而且……”她顿了顿，“它在等你。”
“等我？”
“你能感应到它，它也能感应到你。”她看着我，“刚才你一个人留在里面，是不是感觉更强烈了？”
我点头。“后颈一直在热，像有东西在往里钻。”
“那是灵力在回应。”她说，“它认得你，哪怕只剩下一角纸片，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
我喉咙干涩：“所以你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我不是普通人？”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还记得梦里那个地方吗？桃花开满山野，风吹过来带着雪的味道。”
“我记得。”
“那是青丘。”她说，“你的家。”
我怔住。
她继续说：“你是司音，青丘的少主。三千年前，你在诛仙台折断玉清昆仑扇，用自己的魂魄镇压魔尊残魂。而我，是那天陪你跳下去的人。”
我心跳漏了一拍。
她说得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脑子里。我不该信的，可偏偏，她说的每一句，都和我梦里的画面对得上。
“那你现在回来是为了什么？”
“找齐扇子的碎片。”她看着我，“每一块出现，都会引来觊觎者。刚才那个管理员，不是第一次巡查这里了。他每次来，都会停在那本书前。”
我想到刚才那人停留的动作，心里一紧。
“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放学后，再来。”她说，“我会带一件东西，能暂时稳定碎片的气息，不让它暴露。但你要答应我，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姐姐。”
我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
她看了我一眼，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你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停下脚步，没回头。
“因为你开始记起来了。”她说，“当你第一次喊出‘胭脂’的时候，扇子就醒了。而你后颈的伤，是当年魔器留下的印记。它不会无缘无故存在，也不会无缘无故发热。”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轻，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不是选择了我。”她说，“是你本就在等我。”
说完，她走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主厅的灯一盏盏暗下去，窗外天色渐沉。夕阳最后的光打在书架玻璃上，映出一道斜长的影子。我抬起手，再次触碰后颈。
那热度还在，一下一下，像脉搏般跳动。
我收回手时，指尖沾了一点湿意。
不是汗。
是一滴血，从红痕边缘渗了出来，顺着脖颈滑落，滴在校服领口，晕开一小片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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