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关系的破冰,并未让林暮有丝毫松懈。相反,一种更深沉的压力悄然滋生。过去,他只需要拼命追赶,证明自己不是拖累。而现在,当那些带着体温的吵闹和真诚的建议环绕身边时,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他渴望真正地、名正言顺地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仅仅是在名分上,更是在实力和贡献上。
这种渴望,在白天集体排练时,化作了更极致的专注。而在夜晚,当宿舍陷入沉睡,它则驱使他走向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战场——那间二十四小时开放、位于公司地下室的狭小练功房。
这里没有明亮的镜墙,没有专业的音响,只有冰冷的把杆、磨损的地胶和一盏光线惨白的老旧吊灯。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味道。这里是许多练习生梦开始的地方,也是许多梦想沉寂的角落。
林暮成了这里的常客。
他将手机靠在墙边,播放着排练时的音乐,对着墙壁上自己模糊扭曲的影子,一遍又一遍地扣着动作细节。那个被刘耀文指出、后来一起改进的转身,他练习了不下数百次,直到肌肉形成新的记忆,流畅得如同本能。贺峻霖点拨过的那段需要情感投入的独舞,他不再仅仅回想自己的经历,而是尝试去理解歌词的意境,将那种“寻找”与“渴望”内化,再通过眼神和肢体的细微控制传递出来。
汗水浸湿了廉价的白色背心,紧紧贴在他的脊背上,勾勒出绷紧的肌肉线条。喘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脚踝旧伤在连续高强度的练习下开始隐隐作痛,他只是皱了皱眉,贴上膏药,继续。
一天深夜,他正对着墙壁练习一个需要极强核心控制力的定点动作,全身肌肉紧绷,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忽然,练功房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暮动作一滞,警惕地回头。
门口站着的是马嘉祺。他拄着拐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脸色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了然和温和的探究。
“果然是你。”马嘉祺的声音带着伤后初愈的沙哑,他慢慢挪进来,“这几天晚上,助理都说听到这下面有动静。”
林暮有些局促地直起身,擦了把汗:“马哥……你怎么下来了?你腿还没好。”
“躺久了,骨头痒,下来透透气。”马嘉祺靠在把杆上,目光扫过林暮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和泛红的脸颊,又落在他贴着膏药的脚踝上,“这么拼?”
林暮低下头,看着地胶上自己滴落的汗渍,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不想……再只是‘跟上’了。”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寂静的深潭。
马嘉祺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一个伴舞空降顶流团,需要承受的是什么。那不仅仅是技术和默契的鸿沟,更是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和无时无刻不在的审视。
“我看了你们上次竞演的录像,”马嘉祺忽然开口,语气平静,“最后那个定格,改得很好。丁儿跟我说了,是你的主意。”
林暮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知道吗,”马嘉祺的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我们刚成团的时候,也没少在这下面熬夜。丁儿为了一个高音,能把嗓子练到说不出话;耀文为了一个空翻,摔得浑身青紫;亚轩有时候钻牛角尖,能对着镜子练一个表情练到天亮……”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带着重量:“没有人是天生就站在顶峰的。区别只在于,有人摔倒了就趴下了,有人摔倒了,会看看是哪里绊了脚,然后把那块地方,磨平。”
林暮怔怔地看着他。这是马嘉祺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起过去,谈起那些不为人知的艰辛。
“你的问题,不在于动作不够标准,甚至不在于默契不够。”马嘉祺一针见血,“你太‘紧’了,林暮。以前是怕出错,现在是怕辜负。你把所有东西都绷成一根弦,这样很容易断。”
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林暮面前,虽然行动不便,但那份属于队长的气场依旧存在:“试着相信他们,也相信你自己。信任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但首先,你得先松开手,才能接住别人递过来的东西。”
深夜的练功房里,只有两个身影,一个满身汗水,一个带着伤病。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空洞的鼓励,只有一番基于理解和阅历的、点到即止的交谈。
马嘉祺离开前,回头又说了一句:“对了,耀文那小子,嘴上不饶人,但心思不坏。他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你别往心里去。他认可一个人,方式比较……别致。”
门被轻轻带上。
林暮独自站在原地,耳边回响着马嘉祺的话。太“紧”了……怕辜负……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症结。
他再次看向墙壁上那个模糊扭曲的影子,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他尝试着放松肩膀,不再那么刻意地追求每个角度的完美,而是去寻找动作本身该有的节奏和呼吸。
汗水依旧在流,疼痛依旧存在。
但某种束缚着他的、无形的东西,似乎随着那口浊气,被一同吐了出去。
信任,先从相信自己开始。
深夜的练功房,见证的不仅仅是汗水,还有一颗在孤独打磨中,逐渐变得坚韧和通透的心。而来自“前辈”那场猝不及防的深夜探访,如同一盏微弱的灯,虽不明亮,却恰到好处地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