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姎一脚迈出萧宅门槛，却像踏空，身形晃了晃，裙角被风掀起，又无力地落下，像一尾离水的鱼，扑腾过最后一朵浪花便归于沉寂

许姎只觉头昏脑胀，眼前一阵泛白，耳边嗡嗡如潮水——是萧易人那句“贱婢”，是娘亲当年跪在门前的瘦影，是萧家照壁上溅落的血点

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抠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柳随风侧目看她，目光锁在她微微颤动的动的肩线上，平日挺得骄傲，此刻却像被抽了脊骨，轻晃得可怜

他眉心微蹙，白扇在掌心合拢，伸手掌心贴上她腰侧，指腹稳稳收拢，把人半揽半托地锁在臂弯里

他低声问，嗓音被风吹得沙哑，眼底浮着一层薄而软的疼

柳随风“回家吗？”

同一瞬，许姎也抬头出声，眸子里浮着一层雾，嗓音轻飘，却像用尽全身力气

许姎“你想见我娘吗？”

话撞在一起，两人俱是一怔

许姎先反应过来，别过脸去，睫毛颤了几下，笑得极轻极短，她摇头的动作幅度很小，发丝却跟着晃动，有几缕黏在唇角

许姎“算了，没什么好见的”

柳随风没答，只伸手将她那缕乱发别到耳后，指腹顺势擦过她冰凉的耳垂

柳随风“见，哪有女婿不见岳母的”

下一瞬，他松开她紧握的手她，掌心相扣

许姎指尖在他掌心里蜷了蜷，像被烫到，又终究没抽开

微风吹得许姎眼眶发涩，却只是抬手揉了揉，把那点湿意揉散，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

山径野草丛生，夜露浸湿鞋面，月亮尚未升起，只有稀薄的星辉落在荒林之间，隐约见可见一条兽径蜿蜒在乱石与野藤之间

许姎停在一颗老槐前，树干粗裂，枝桠斜伸，像老人佝偻的背脊，替谁挡了十年风雨

树脚处，一方不足两尺的石碑歪歪立着，青苔爬满底座，碑面却异常干净，仿佛有人常来擦拭

歪歪扭扭的“许氏之墓”四个字暴露在月光里，笔画深浅不一，是十岁许姎用尖石磨了整整一个下午，手指磨破了皮，血渗进石隙干成褐色

许姎停在碑前，伸手拂去碑顶积的腐叶，指腹触到冰凉石面时，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随后，她屈膝，跪得极重，膝盖碾碎枯枝发出脆响，额头抵着泥地

许姎“娘，我又来看你了”

柳随风没有迟疑，紧跟着许姎并肩跪下，他的背脊笔直如剑，却收敛了所有锋芒，掌心贴地，他俯身，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闷声回荡

柳随风“女婿来晚了，岳母大人在上，原谅我吧”

说罢，他再次俯身，第二记响头磕在碎石上，肌肤瞬间破皮，血珠顺着眉骨滚落，滴在石碑脚下，像一枚暗红的印玺，封缄了这场迟到的拜见

林风忽止，许姎侧过脸，定定望着这个平日里算无遗策、此刻却磕的头破血流的男人，眼眶被风吹得微热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