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拿下重要客户的订单，我决定接近她与家里闹翻的儿子。
“江阿姨很担心你，这家店她暗中来看过好几次。”
他耳尖泛红：“所以你经常来，是为了替我妈当说客？”
我微笑默认，他却开始自我攻略。
直到告白那天，我礼貌拒绝：“抱歉，我无法对任何人产生感情。”
三个月后他红着眼问我：“往碎了的罐子里倒水会怎样？”
“水会流走。”我如实回答。
“那如果把罐子抛到湖里呢？”
我思考片刻：“这样也不错。”
————————
“蓝屿”咖啡店的木质招牌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门楣上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咚声，浓郁的咖啡香混合着烤面包点的甜暖气息扑面而来。
苏晚踩着七厘米的Jimmy Choo高跟鞋，步伐却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她今天选择的是一套浅米色的Max Mara羊绒双排扣西装套裙，线条利落，颜色柔和，恰到好处地削弱了她身上那种过于锐利的商业气息，又不会显得刻意。珍珠耳钉随着她的动作泛出微光，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点缀。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靠窗的那个固定位置——视野最佳，既能观察整个店面，又不易被频繁走动打扰。
“还是美式，谢谢。”她对迎上来的服务生微笑，声音清润温和。
吧台后，正在低头擦拭咖啡机的顾言澈闻声抬起头。看到苏晚时，他线条略显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又迅速恢复了平常那副有些疏离的模样，只朝她微微颔首，便重新埋首于手中的活计。
苏晚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她落座，拿出平板电脑，手指轻点，屏幕亮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行业数据和项目企划书。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她纤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工作时的神态专注而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平静之下，是精密如仪器般的计算。
顾言澈，二十五岁，江岚女士的独子。江岚，岚江集团董事长，苏晚所在的启明科技目前最重要的潜在客户，一笔足以决定明年公司业绩走向的战略合作订单的关键决策者。根据苏晚掌握的信息，这对母子因顾言澈执意放弃家族企业、经营这家“不务正业”的咖啡店而关系紧张。
顾言澈亲自端来了咖啡。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将白色的瓷杯放在苏晚面前，深褐色的液面没有丝毫晃动。
“小心烫。”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天生的冷感。
“谢谢顾店长。”苏晚抬起头，唇边漾开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足够真诚，又不会显得冒犯，“今天的拉花很漂亮，天鹅栩栩如生。”
顾言澈抿了抿唇，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咖啡杯上。“我是这家店的主理……嗯，店长。”他语气平淡，但耳根处似乎泛起一点极淡的红晕，转身离开时背影都透着点不自在。
苏晚端起咖啡，小啜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她心底毫无波澜，只是冷静地评估着——目标人物，性格内敛，不擅表达，对突如其来的、温和的、来自异性的关注，似乎存在轻微的反应。这是一个可以切入的点。
接下来的几周，苏晚出现在“蓝屿”的频率固定在每周二和周四的下午。她总是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处理工作，偶尔接打电话，语气永远从容不迫。她开始在一些细微处增加与顾言澈的互动。
比如，在他递过咖啡时，自然地评论一句：“顾店长似乎很喜欢用埃塞俄比亚的耶加雪菲豆子，带着很特别的花香。”
或者，在店里不那么忙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提问：“窗边那盆琴叶榕长势真好，顾店长对养护植物很有一套吧？”
她的赞美和提问都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不带任何明显的企图心，像春日里渐渐融化的溪水，缓慢地渗透着坚冰。
时机在一次偶然中到来。那是一个雨天，客人稀少，苏晚结束工作，合上平板，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吧台后正在整理器具的顾言澈听见。
他抬起头，视线与她撞个正着。
苏晚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犹豫，然后站起身，走到吧台前。“顾店长，可能有些冒昧……前几天，我偶然在一個商业酒会上遇到了江岚女士。”
顾言澈擦拭咖啡杯的动作顿住了，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苏晚仿若未觉，继续用那种温和又带着些许关怀的语气说：“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跟我聊了几句……提到你时，她很担心。她说，其实她偷偷来过店里好几次，只是没让你知道。看到你把这里打理得很好，她心里是为你骄傲的，只是……或许你们之间缺少一个沟通的契机。”
她说完，安静地看着他。顾言澈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所以，苏小姐这段时间经常过来，是为了替我妈当说客？”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苏晚，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笑容温婉依旧，带着点被看穿后的坦然：“江阿姨是我的长辈，也是一位很重要的客户。看到你们母子之间有误会，我希望能尽一点绵薄之力。”她巧妙地模糊了动机，将“客户”身份置于前，显得合情合理。
然而，这句话听在顾言澈耳中，却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他眼中的审视慢慢褪去，那点紧张化开，变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他移开视线，耳廓那抹熟悉的淡红再次浮现，低声说：“……谢谢。但这是我的私事，不劳苏小姐费心。”
他没有表现出反感，甚至……有一丝奇怪的缓和？
苏晚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不再多言，得体地告辞离开。转身的刹那，她脸上所有温和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计划，进展顺利。
自那之后，“蓝屿”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顾言澈依旧话不多，但苏晚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多了，停留的时间也变长了。他开始记住她一些细微的偏好，比如她不喜欢咖啡太烫，喜欢搭配的柠檬水要多加一片薄荷叶。有时，他会默默将她常坐的位置提前擦拭干净，确保一尘不染。
一次，苏晚不小心将一小滴水溅到了手背上，她还没来得及抽出纸巾，顾言澈已经下意识地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方巾巾，动作快得几乎有些突兀。接过方巾时，她的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他的，他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迅速缩回了手，转身去摆弄咖啡豆罐子，只留下一个微微僵硬的、泛着红晕的侧颈线条给苏晚。
苏晚垂下眼帘，用方巾轻轻擦拭手背。心底的分析模块高速运转：目标人物出现明显的、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关怀行为及生理反应（脸红、回避视线接触），初步判断其可能产生了超越普通熟人关系的感情投射。这比她预想的要快。
她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在冷静评估后，决定适度增加“燃料”。她开始在一些闲聊中，透露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关于自己的“信息”——比如毕业于哪所大学，喜欢某个冷门作家的书，欣赏有耐心和专注力的人。这些信息半真半假，经过精心包装，旨在塑造一个更立体、更易于接近的“苏晚”形象，进一步催化他的情感投入。
与此同时，她与江岚女士的沟通也愈发顺畅。在一次气氛融洽的下午茶结束时，江岚女士握着苏晚的手，语气感慨：“小苏啊，真是要多谢你。言澈那孩子，最近跟我通话时，语气缓和了不少……你这孩子，又懂事又贴心，要是我们家言澈能找个像你这样的女朋友，我就放心了。”
苏晚脸上适时地飞起一抹红霞，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江阿姨您过奖了。”心底却冷静地记下一笔：关键目标好感度及信任度显著提升，订单成功的概率估算提升至百分之八十五。
她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导演，同时操控着两条剧情线，并行不悖，步步为营。
情感的累积似乎总需要一个爆发的出口。在一个栀子花香气馥郁的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苏晚刚结束在“蓝屿”的工作，准备离开。顾言澈却叫住了她。
“苏晚。”
他今天有些不同。平时系得一丝不苟的深色围裙有些松垮，额前的碎发也略显凌乱，眼神里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紧张与决心的光芒。
“有空吗？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他声音有些干涩。
苏晚心头了然，面上却露出适当的讶异，随即微笑点头：“好啊。”
顾言澈引着她，走到店外僻静的后巷。这里远离街道的喧嚣，只有爬满斑驳墙壁的爬山虎在微风中小幅晃动。晚霞的光芒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金色的边。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苏晚，”他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这次顺畅了许多，“从你第一次来店里，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安静，认真，像……像带着光一样。”他语速有些快，带着年轻人告白时特有的、不加掩饰的赤诚。
“我知道，你一开始是因为我妈的关系才接近我。我不傻，我能猜到。”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是，后来你做的那些……记得我不经意提过喜欢的乐队，帮我找那本绝版的书，在我感冒时默默留下药……这些，难道都只是因为……因为我妈吗？”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晚霞的光，和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与忐忑，像一只小心翼翼捧出自己所有珍藏、等待审判的大型犬。
苏晚安静地听着，脸上的温和笑意在他开始诉说时，就已如同面具般缓缓凝固，然后一点点褪去色彩。巷子里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冷却下来。
等他终于说完，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紧紧锁住她时，苏晚轻轻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清晰，却失去了所有他所以为的、蕴含其中的温度。
“顾言澈，”她叫了他的全名，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礼貌疏离，“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是，我必须向你道歉，并且澄清一个事实。”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确保精准无误：“我确实是因为江阿姨的关系，才频繁来到“蓝屿”。我所做的一切，包括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其最终目的，是为了促进你们母子和解，从而顺利拿下岚江集团的合作订单。”
她直视着他眼中瞬间碎裂的光，继续用那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说：“我可能……无法对任何人产生那种名为“喜欢”的感情。这是我的问题，与你本身优秀与否无关。很抱歉，给你造成了误解。”
顾言澈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他愣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无法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那双刚才还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空茫的、被骤然击碎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他只是极慢、极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仓促地逃离了这条被夕阳照得过于明亮、也过于残酷的小巷。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信息：“初步判断，与顾言澈的关系需进入冷却期。请重点关注岚江集团项目后续跟进，确保江岚女士方面不受影响。”
信息发送成功。她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角褶皱，步履平稳地走向巷口，汇入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她的心跳频率，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