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门在姜疏月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屋内浓烈的血腥、秽物恶臭和濒死挣扎的绝望气息。清冷的晨风裹挟着荒草和泥土的微腥拂面而来,吹动了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裾,额角那道暗红的疤痕在晨光下如同凝固的血泪。
她并未立刻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那片荒芜的阴影里,脊背挺直,如同一株在寒风中扎根的孤竹。屋内谢惊澜那撕心裂肺的呛咳和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喘息,隔着薄薄的、布满虫蛀孔洞的门板,一声声,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如同钝刀子刮擦着冰冷的神经。
她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指尖却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痛苦?
挣扎?
很好。
唯有痛到极致,方知何为敬畏。唯有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反复挣扎,才懂得抓住唯一的藤蔓时,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脚步声细碎急促地靠近。阿箬抱着几块劈好的木柴,小脸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苍白,怯生生地停在几步外:“小…小姐?水…水在烧了…很…很快就好…” 她不安地瞟了一眼紧闭的西厢房门,里面传来的声音让她小小的身体微微发颤。
姜疏月没有回头,目光落在院子里那丛在晨风中摇曳的、不知名的野草上。草叶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寒光。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去守着火。水沸了,立刻提来。”
“是!小姐!”阿箬如蒙大赦,抱着柴火,逃也似的跑向厨房方向。
姜疏月这才缓缓转过身。她没有再看西厢房,而是走向正房旁边那间被她简单清理过、充当临时药房的小偏屋。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陈旧尘土和新鲜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靠墙摆放着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桌上,一只黑黢黢、毫不起眼的药鼎下,残留着昨夜熬煮过的灰烬。旁边散乱地放着几个粗糙的陶碗、木杵,还有几包摊开的、形态各异的干枯草药。墙角堆放着阿箬这几日按照吩咐买回的、为数不多的米粮油盐和几样简陋的农具。
简陋,寒酸,却是一个蛰伏的毒巢。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草药——紫背天葵、蛇衔草、七星海棠根茎…最后,落在了桌角一个同样黑黢黢、瓶口用蜡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瓷瓶上。
“牵机引”。
见血封喉,无解。
这是生母留下的遗物中,最纯粹的杀戮之器。
姜疏月走到桌前,并未去碰那瓶“牵机引”。她拿起木杵,从一堆晒干的、带着尖锐倒刺的暗紫色草叶中捻起一小撮。鬼枯藤的干叶。 性烈,剧毒,腐蚀肌骨,常用于配制见血溃烂的恶毒伤药。但在生母那本泛黄笔记的夹缝里,用一种极其微小的字迹标注着:鬼枯藤,辅以蛇衔草汁液中和其烈性,再以紫背天葵调和…可于剧痛中强行刺激生机,吊命一时,然蚀骨灼心,生不如死。
正是她灌给谢惊澜那碗污秽“药液”的核心。
她面无表情地将鬼枯藤干叶放入粗糙的药臼,木杵落下,动作稳定而有力,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干枯的叶片被碾碎成细末,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苦涩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