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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巷口的避风港

七月的梧桐巷被晒得发烫，老砖墙缝里嵌着的青苔蔫头耷脑，蝉鸣裹着热气在空气里滚，只有巷口包子铺飘出的白汽，能带来几分转瞬即逝的凉。林越炘攥着妈妈的衣角，白色帆布鞋尖蹭着青石板路上的裂纹，指节因为用力，把怀里的奥特曼玩具捏得微微变形。

他刚满六岁，昨天才跟着爸妈从城郊搬到这条巷。新家门口的奶白色木门还没来得及贴春联，门框边堆着三个没拆的纸箱，里面装着他的绘本和蜡笔。妈妈蹲下来帮他理衣领时，指尖触到他后颈的薄汗，又把那只奥特曼往他怀里塞了塞：“去跟巷里的小朋友玩会儿，妈妈收拾完就给你煮绿豆汤。”

林越炘点点头，却没敢松开妈妈的手。他长得白，眉眼软，眼尾往下垂着，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样子。巷口那棵老梧桐下，三个半大的小孩正蹲在地上拍画片，吵吵嚷嚷的动静让他往后缩了缩——领头的男孩叫虎子，昨天搬东西时他见过，听说把隔壁楼的小胖子堵在墙角抢过弹珠。

“去吧，就在巷口，别走远。”妈妈推了推他的后背，声音软和。

林越炘捏着奥特曼的塑料胳膊，一步一步挪过去。他没敢凑太近，就站在离那三个小孩两步远的地方，盯着他们手里花花绿绿的画片看。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脚边投下碎金似的光斑，蝉鸣突然变得刺耳，他摸了摸口袋里妈妈给的水果糖，有点想回家。

“喂，你是谁家的？”

虎子的声音突然砸过来，林越炘吓得一哆嗦。他抬头时，虎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比他高半个头，校服短袖卷到胳膊肘，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臂，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画片。

“我、我是新搬来的……”林越炘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把奥特曼往怀里又紧了紧。

虎子的目光立刻黏在了奥特曼上，眼睛亮得吓人：“这玩意儿挺好看，给我玩玩。”

“不行！”林越炘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梧桐树的粗树干，“这是妈妈刚给我买的。”

“什么你的我的？在这条巷里，我说了算！”虎子哼了一声，旁边两个跟班也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堵住了林越炘的退路。虎子伸手就去拽奥特曼，塑料玩具的边缘刮过林越炘的手背，一阵刺疼让他眼圈瞬间红了。

他死死抱着奥特曼不撒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敢掉下来。以前在城郊住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孩都跟他一起玩，没人这么凶地抢他东西。虎子的力气大，拽得他胳膊发疼，奥特曼的一条腿已经被扯得歪了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尾传过来。

“放开他。”

声音不算大，却带着股冷劲儿，像刚从井里捞上来的水。林越炘抬头，看见一个男孩往这边跑——比虎子还高一点，大概七岁的样子，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牛仔裤膝盖处有个小小的补丁，头发是利落的短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

虎子回头看见他，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还嘴硬：“洛琛，这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没关系！”

被叫做洛琛的男孩没理他，径直走到林越炘身边，伸手攥住了林越炘的手腕。他的手心有点热，手指却很有力，攥得不算紧，却让林越炘莫名觉得踏实。洛琛把林越炘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然后抬眼看向虎子，眼神冷了下来：“他是我罩的人，你也敢动？”

虎子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洛琛会这么护着这个新来的。他以前跟洛琛打过架，上次抢低年级小孩的弹珠，洛琛直接把他的弹珠盒扔到了屋顶上，最后还是洛琛爬树帮他拿下来的——可洛琛的眼神一冷，他就忍不住发怵。

“我、我就是想跟他借玩具玩玩……”虎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想借，你听不懂？”洛琛往前走了一步，比虎子高出小半个头，阴影罩住了虎子，“还有，以后不准再欺负他，不然我饶不了你。”

旁边两个跟班看虎子怂了，也跟着往后缩，其中一个还拉了拉虎子的衣角：“虎子，算了吧，洛琛不好惹……”

虎子咬了咬嘴唇，瞪了林越炘一眼，又看了看洛琛紧绷的下颌线，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撂下一句：“算你们厉害！”

巷口瞬间安静下来，只剩蝉鸣和远处卖冰棍的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

洛琛松开攥着林越炘手腕的手，低头看向他。林越炘的眼圈还是红的，脸颊上沾了点灰尘，怀里的奥特曼歪着一条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洛琛伸手帮他擦了擦脸颊上的灰，指尖碰到他软软的皮肤，动作不自觉放轻了些：“你没事吧？他们没欺负你吧？”

林越炘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奥特曼的塑料壳上，发出轻轻的响声。他不是怕疼，是刚才太委屈了，现在有人护着他，心里的劲儿突然松了。

“别哭了。”洛琛有点无措，他以前跟别的小孩打架，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容易哭的。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是奶奶早上给的，他没舍得吃。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递到林越炘嘴边：“给你，甜的，吃了就不哭了。”

林越炘张嘴接过糖，橘子味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好像真的没那么委屈了。他抬起头，看着洛琛，小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洛琛笑了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跟林越炘的有点像，“我叫洛琛，住在巷尾第三家，你呢？”

“我叫林越炘。”林越炘的声音比刚才大了点，指了指不远处的奶白色木门，“我刚搬来，住在那里。”

“林越炘。”洛琛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觉得挺好听的，“以后你要是再遇到虎子他们欺负你，就喊我，我跑得很快，马上就过来。”

林越炘点点头，攥着奥特曼的手松了点，又小声问：“你……你能陪我玩吗？我没有认识的人。”

洛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巷尾的梧桐树——树杈上挂着好几串黄澄澄的枇杷，是上周他发现的，熟得正好。他笑着说：“可以啊，我带你去摘枇杷，可甜了，比你手里的糖还甜。”

林越炘眼睛亮了亮，跟着洛琛往巷尾走。洛琛走在前面，每隔两步就回头看看他，怕他跟不上。林越炘跟在后面，看着洛琛的背影，觉得这个男孩好像比奥特曼还厉害——奥特曼只能在电视里打怪兽，洛琛却能真的护着他。

巷尾的梧桐树很高大，枝桠伸得老远。洛琛找了个矮一点的树枝，踮起脚尖就能够到。他回头对林越炘说：“你在下面等着，我给你摘，你举着这个篮子。”

林越炘接过洛琛递过来的小竹篮，站在树下仰着头。洛琛的动作很灵活，一手抓着树枝，一手摘枇杷，专挑熟得最透的往篮子里放。偶尔有熟透的枇杷掉下来，林越炘会赶紧伸手去接，指尖沾了点枇杷汁，黏糊糊的，却很开心。

“够了吗？”洛琛摘了满满一篮子，从树枝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林越炘用力点头，看着篮子里圆滚滚的枇杷，笑得露出了虎牙：“够了！好多啊！”

洛琛拿起一个最大的枇杷，剥了皮递给林越炘：“你尝尝，甜不甜。”

林越炘咬了一口，枇杷的汁水在嘴里爆开，甜丝丝的，一点都不酸。他含糊地说：“甜！比糖还甜！”

洛琛也笑了，自己也拿了一个吃。两人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你一个我一个地吃着枇杷，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暖暖的。林越炘一边吃，一边偷偷看洛琛，觉得今天认识洛琛，是搬到这条巷里最开心的事。

远处传来林母喊他的声音，林越炘站起来，对洛琛说：“我妈妈喊我了，我要回去了。”

“嗯，明天见。”洛琛挥了挥手，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枇杷。

林越炘也挥挥手，拎着小竹篮往家走。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洛琛还站在梧桐树下，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林越炘笑了笑，加快脚步跑回了家。

洛琛看着林越炘的背影消失在奶白色木门后，才转身往自己家走。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一颗水果糖，是刚才准备给林越炘的，忘了拿出来。他把糖放进 pocket 里，心里想着：明天再给越炘，顺便带他去巷口的小卖部，看看有没有新出的奥特曼卡片。

巷口的蝉鸣还在继续，阳光依旧温暖。洛琛走在青石板路上，想起林越炘红红的眼圈和笑起来的虎牙，觉得这个新来的小弟弟，好像还挺可爱的。以后，他就要护着这个小弟弟了——就像护着奶奶种的枇杷树，护着自己攒的弹珠那样，好好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