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的“温水煮蛙”策略似乎卓有成效。宋昭雪虽未明确表态，但对他每日的到访已习以为常，甚至偶尔会就政事商道主动与他探讨几句。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倒真有了几分故人重逢、平和相处的意味。
然而，这看似平静的水面，很快便被一颗意外的石子搅起了涟漪。
这日，顾怀瑾因接待西域某部族使臣，来得比平日稍晚了些。他踏入宅院时，远远便听见凉亭方向传来一阵谈笑声，其中竟夹杂着一个陌生的、清朗的男声。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凉亭内，宋昭雪正与一位身着青衫、儒雅温文的年轻男子对坐饮茶。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俊秀，气质出尘，言谈举止间透着良好的教养与学识。福伯陪侍在一旁，脸上也带着笑意。
顾怀瑾的出现，让亭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宋昭雪抬头看到他，神色如常，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而那青衫男子则立刻站起身，恭敬地躬身行礼：“草民苏砚，参见陛下。”
苏砚？顾怀瑾在脑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很快，他便想起来了。此人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家学渊源，尤擅书画与金石鉴赏，其家族亦是江南颇有声望的儒商。据说此人清高自许，不慕权贵，却与“昭华行”素有往来，曾为宋昭雪鉴定过不少珍贵古玩，协助她开拓文人雅士方面的市场。
“平身。”顾怀瑾语气平淡，目光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在苏砚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冷意。
苏砚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起身后依旧垂首敛目，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
“陛下今日来得巧，”宋昭雪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暗流的涌动，语气自然地介绍道，“苏先生刚得了一幅前朝古画，拿来与我共赏。苏先生于金石书画上的造诣，堪称大家。”
顾怀瑾走到石桌旁，目光落在那幅展开的画卷上，是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图，笔法精妙，确非凡品。但他此刻毫无欣赏的心思。
“哦？苏大家倒是清闲。”顾怀瑾在宋昭雪身旁的空位坐下，位置恰好隔开了她与苏砚，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不在家中钻研学问，倒有闲暇来此与人赏画。”
苏砚何等聪慧，立刻听出了这位新帝话语中的不善。他心中苦笑，面上却依旧从容：“陛下谬赞。草民与宋东家乃是旧识，偶得佳作，特来请教，亦是人生乐事。”
“旧识？”顾怀瑾挑眉，目光转向宋昭雪，语气意味不明，“朕倒不知，昭雪何时与苏大家成了旧识？”
他这声“昭雪”叫得自然，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
宋昭雪微微蹙眉，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苏先生博学多才，与我‘昭华行’亦有合作，相识有何奇怪？”
顾怀瑾见她维护苏砚，心中那股无名火更是蹭蹭往上冒。他强压下醋意，对苏砚淡淡道：“画已赏过，苏大家若无他事，便请回吧。朕与安国夫人，尚有要事相商。”
这便是直接下逐客令了，语气不容置疑。
苏砚心中了然，知道这位帝王是醋坛子打翻了。他虽对宋昭雪心怀欣赏（或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好感），但也深知分寸，绝不会与之相争。当下便从善如流地拱手道：“既如此，草民便不打扰陛下与夫人了。宋东家，苏某告辞。”
宋昭雪起身相送：“苏先生慢走，今日多谢了。”
苏砚微微一笑，又对顾怀瑾行了一礼，这才翩然离去，姿态依旧从容潇洒。
待苏砚走远，凉亭内只剩下顾怀瑾与宋昭雪二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滞。
“陛下今日，好大的威风。”宋昭雪重新坐下，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顾怀瑾盯着她，眸色深沉：“你似乎，与那苏砚很是投缘？”
“苏先生学识渊博，性情雅致，与之交谈，如沐春风，自然投缘。”宋昭雪故意说道，存心要气一气他。她不喜欢他这种干涉她交际的态度。
“如沐春风？”顾怀瑾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宋昭雪，你故意的是不是？”
“陛下请自重！”宋昭雪试图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自重？”顾怀瑾逼近她，眼中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嫉妒，“你让别的男人对你‘如沐春风’，却要朕自重？在你心里，朕难道还比不上一个酸腐文人？”
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脸颊，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宋昭雪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醋意和占有欲，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男人，平日里装得一副温和讲理的模样，一旦触及他的逆鳞，那霸道蛮横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陛下以为什么就是什么吧。”她懒得与他争辩，别过头去。
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态度，更是激怒了顾怀瑾。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低头便欲吻下！
“顾怀瑾！”宋昭雪惊怒交加，用力挣扎，“你放开我！”
她的抗拒如同冷水，浇熄了顾怀瑾一部分冲动。他看着她因愤怒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燃着火焰的眸子，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强吻下去，却也没有松开她，只是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地，带着一丝委屈和执拗：
“我不许你看别的男人，不许你对别的男人笑，更不许你觉得别的男人好！”
这近乎孩子气的话语，让宋昭雪愣住了。
她挣扎的动作缓了下来。
感受到她的软化，顾怀瑾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低哑地在她耳边道：“昭雪，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改，我真的在改。你看，我这些日子，都没有强迫你，是不是？”
他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不确定。
“我可以学着尊重你，学着用你喜欢的方式对你好。但你能不能……也看看我？不要总把我于千里之外，更不要……让别的男人靠近你。”
他这番近乎哀求的话语，与他平日里冷酷帝王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宋昭雪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她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讨厌他的靠近和占有欲。
甚至，看到他为自己吃醋，为自己放下身段，心中还有一丝隐秘的……悸动和满足。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挣扎，只是低声道：“你先放开我。”
顾怀瑾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松开了手臂，但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带着期盼和不安。
宋昭雪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抬眸看他，语气平静了些：“我与苏先生，只是君子之交，谈论的也无非是书画商道。陛下不必如此。”
这算是……解释？
顾怀瑾眼中瞬间亮起了光彩，他连忙点头：“我信你。”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但我还是不喜欢他看你。”
宋昭雪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顾怀瑾，你讲点道理。”
“在你这儿，我不想讲道理。”顾怀瑾理直气壮地说，眼神却柔软了下来，“我只想让你是我一个人的。”
看着他这副霸道又带着点无赖的模样，宋昭雪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
他有着帝王的冷酷和手段，也有着属于普通男人的幼稚和醋意。
而后者，竟奇异地消解了她心中一部分的隔阂与戒备。
她垂下眼睑，没有再说赶他走的话。
顾怀瑾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看来，铁赫说的没错。
对她，来硬的不行，就得……死缠烂打，外加……适当示弱。
这场感情博弈的天平，似乎正在悄然倾斜。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