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铁骑踏破大雍最后一座负隅顽抗的城池,已是次年深秋。
曾经强盛的大雍王朝彻底成为历史,广袤的中原大地,尽数纳入北狄版图。顾怀瑾于旧都洛阳登基,定国号为“元”,昭告天下,一统南北。
消息传至江南,“昭华行”总号内却是一片异样的平静。宋昭雪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后续事宜,将核心资产和人员进一步向海外转移,同时等待着那位新朝帝王的最终态度。
她并未等太久。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但顾怀瑾派来的使臣和精锐禁军,却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姑苏城,将“昭华行”总号团团“护卫”起来。美其名曰保护对社稷有功的“昭华夫人”,实则形同软禁。
为首的內侍监捧着明黄的圣旨,声音尖利地宣读:
“……咨尔宋氏昭雪,慧质兰心,于国有功,特册封为‘安国夫人’,赐居京华别苑,享一品俸禄,钦此。”
安国夫人?京华别苑?
宋昭雪跪接圣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果然,他还是毁约了。他给了她一个尊贵的封号,一座华丽的牢笼,却绝口不提当初承诺的“自由”。
“夫人,请接旨吧。”內侍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宋昭雪缓缓起身,并未去接那圣旨,只是淡淡道:“有劳公公。不过我闲散惯了,受不得拘束,这封号和别苑,恐怕承受不起。还请公公回禀陛下,宋昭雪只愿做个寻常商人,了此残生。”
那內侍监脸色一变,语气强硬起来:“夫人!这可是陛下的恩典!抗旨不尊,可是大罪!”
“哦?”宋昭雪挑眉,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禁军,“陛下是要治我一个商女的罪吗?不知是何罪名?”
內侍监被她问得一噎,竟不知如何回答。顾怀瑾虽软禁了她,却并未明言其罪状。
僵持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都退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怀瑾不知何时,竟已身着常服,站在了门口。他挥退了所有內侍和禁军,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他与宋昭雪二人。
三年征战,让他身上多了几分风霜与杀伐之气,帝王的威严更盛。他一步步走向宋昭雪,目光沉郁,紧紧锁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与……不易察觉的痛楚,“朕已君临天下,给你无上尊荣,为何你还是要走?为何非要远离朕?难道你对朕……就真的没有半分别样的感情吗?”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这三年,他看着她冷静地提供一切支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却始终像个最合格的合作者,保持着令人心寒的距离。他给了她后位(虽未明说,但“安国夫人”已是超品,地位尊崇),给了她他能想到的一切,她却只想逃离!
宋昭雪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杂着愤怒、不甘和某种执念的情绪,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抬起眼,迎上他灼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刺骨凉意的嘲讽:
“感情?陛下想要什么样的感情?”
她向前一步,逼近他,声音清晰而冰冷:
“是像您对待永宁郡主那样,作为政治联姻的棋子,安置在深宫之中,不闻不问?还是像您对待我这枚‘有用的棋子’一样,需要时便威逼利诱,事成后便想圈养成笼中雀?”
顾怀瑾瞳孔骤缩,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宋昭雪却不等他开口,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
“若陛下非要论及感情,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俊美却冷硬的脸上停留片刻,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却石破天惊:
“除非——陛下肯舍弃这九五之尊,卸下这身龙袍,给我当个端茶递水、暖床叠被的……男宠。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考虑,收了你。”
话音落下,整个厅堂死一般寂静。
顾怀瑾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是难以置信的震怒,是被羞辱的暴戾,更有一种被她话语彻底刺穿的、血淋淋的痛楚!
男宠?!
她竟敢……她竟敢如此折辱于他!
“宋、昭、雪!”他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强大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几乎让人窒息。
然而,宋昭雪却依旧挺直脊梁,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绝和嘲弄。
她用最极端的方式,撕碎了所有虚伪的温情,将两人之间那点不堪回首的过往和如今赤裸裸的权力关系,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他要的是掌控,是占有。
而她,宁可用最锋利的言语为刃,也要斩断这强加于身的枷锁。
空气凝固,剑拔弩张。
一场情感与权力的惨烈交锋,在这江南宅邸中,无声地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