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的惊魂与暗夜的厮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平息，前朝后宫便又为另一件大事躁动起来——新帝大婚，册立皇后。
新帝李泓登基已近一年，后宫后位虚悬，于国于礼皆不合。太皇太后与辅政大臣们多次提及，如今北境暂稳，正是操办大婚、稳固国本之时。一时间，哪位贵女能入主中宫，成了朝野上下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几位家世显赫、适龄待选的贵女被频频提及。有辅政大臣的孙女，有手握兵权的勋贵之女，亦有清流文臣家的才女。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都想将这母仪天下的尊位收入囊中。
而后宫之中，与皇后人选息息相关的皇太妃，态度更是微妙。她自然是希望与自己亲近、能巩固她和她儿子地位的家族女子成为皇后。而太皇太后那边，亦有属意的人选，希望能借此平衡朝局，维持皇权的稳定。
这股立后的风潮，自然也波及到了尚膳监。几位热门皇后人选的家族，明里暗里都派人递过话，或示好，或施压，希望宋昭雪能在为皇帝准备膳食时，多为自家美言几句，或者至少，不要偏向其他家。
宋昭雪对此不胜其烦，却又不得不小心应对。她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绝非她一个掌司能够置喙，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她一律以“臣只知尽心伺候陛下膳食，不敢妄议朝政与后宫之事”为由，含糊推拒，严守中立。
这日，新帝李泓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至深夜，宋昭雪奉命送去宵夜。是一碗精心熬制的安神莲子羹，并几样清爽小菜。
李泓看起来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示意她将羹汤放下。
“陛下操劳国事，也需保重龙体。”宋昭雪将羹汤轻轻放在御案一角，垂首道。
李泓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些关于立后人选的奏章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个个都说为国为民，可这奏章里，字字句句，无非是家族利益，盘根错节，看得朕头疼。”
宋昭雪心中一动，知道皇帝这是在向她这个看似“局外”却又时常能接触到他的人吐露心声。她不敢接话，只是默默侍立一旁。
李泓拿起玉匙，搅动着碗中的莲子羹，忽然问道：“宋昭雪，你觉得，何为贤后？”
又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宋昭雪心道，今日这御书房，怕是难熬了。
她斟酌着词语，谨慎回道：“臣愚见，贤后者，当德才兼备，雍容大度，能辅佐陛下，母仪天下。具体……臣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德才兼备，雍容大度……”李泓重复着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说得容易。可这满朝文武推荐的‘贤后’，背后牵扯的，又何止是德才？”
他放下玉匙，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下去：“朕有时倒觉得，若能寻一知心人，不必太过在意其家世背景，反而清净。”
这话语里，竟透露出几分想要自主择偶、摆脱朝臣掣肘的意思。
宋昭雪心中讶异，没想到年轻的新帝竟有这般想法。但这念头太过惊世骇俗，绝无实现的可能。她连忙低下头，不敢接这个话头。
李泓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深谈。他挥了挥手：“罢了，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
退出御书房，宋昭雪的心情并未放松。新帝对立后之事的抵触和无奈，让她感觉到这平静表面下的暗涌。立后绝非简单的婚嫁，它将直接影响到未来朝局的走向，后宫权力的重新洗牌。
而她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掌司，因为新帝那点若有若无的倚重，恐怕也会被卷入这新的漩涡之中。
果然，没过几日，皇太妃便在慈庆宫召见了她。
这一次，皇太妃的态度比以往更加直接。她先是赏赐了一些绸缎首饰，然后便语重心长地说道：“宋掌司，你是聪明人，当知陛下大婚在即，后宫需得安稳。你常在陛下跟前伺候，陛下也信重你，有些话，旁人说不合适，你或许可以适时劝谏一二。”
她虽未明说，但意思很清楚，是希望宋昭雪能影响新帝，选择她属意的那家贵女。
宋昭雪心中叫苦，面上却只能恭敬应道：“娘娘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立后乃国之大事，臣人微言轻，岂敢妄言？唯有尽心伺候陛下饮食起居，方是臣之本分。”
皇太妃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眼神微冷，但终究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从慈庆宫出来，宋昭雪只觉得身心俱疲。太皇太后、皇太妃、各方势力……她如同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她抬头望了望被宫墙切割的天空，忽然无比怀念起穿越前那个虽然忙碌、却至少简单明了的打工仔生活。
然而，她已回不去了。
在这立后的风波中，她必须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或许，紧紧依附于新帝，成为他在这后宫中最值得信任的“自己人”，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只是，这条路，同样布满荆棘。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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