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巷风，客卿令

脚步声越来越近，许玄钦攥着陶碗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滚烫的米汤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未觉。

巷口拐进来个穿靛蓝襜褕的年轻侍从，腰间系着革带，别着柄青铜短剑，见她站在窗边，先是愣了愣，随即拱手行礼：“在下是张府侍从赵括，奉大人之命来接姑娘。”

许玄钦的心猛地一跳——赵括？这名字太熟悉，可战国时期叫赵括的不止纸上谈兵那位，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指尖轻轻蹭过手腕的红印：“我……身子还有些沉，能否容我缓一缓？”

“姑娘不必担心，”赵括的语气很温和，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大人说了，若姑娘身子不适，可乘府里的辎车，不必步行。”

说话间，巷口又传来轱辘声，一辆铺着青布垫子的辎车停在门口，车夫躬身候着。李婆婆在一旁劝道：“姑娘，张大人是个善人，前儿个也是他让兵爷把你救回来的，去了总不会亏了你。”

许玄钦知道躲不过。她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在这战国乱世，没有依靠寸步难行，张府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她点了点头，将陶碗递给李婆婆，扶着赵括递来的手，慢慢坐上辎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巷子里的人声。许玄钦靠在布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车壁的木纹，脑子里飞速运转——张唐是燕国客卿，后来因秦燕关系紧张，被秦王嬴政逼迫入秦，若现在是他在燕国任职的时期，那她必须小心，不能暴露任何与“未来”相关的痕迹。

辎车走得很稳，只偶尔颠簸一下。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掀开，赵括的声音传来：“姑娘，张府到了。”

许玄钦抬头望去，眼前是座朱漆大门，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写着“张府”二字，字体是标准的秦篆。门口立着两个持戟的卫兵，见辎车停下，立刻挺直了身子。

跟着赵括穿过庭院，脚下的青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两侧种着几棵老槐树，落叶铺了一地。正厅门口站着个身穿深衣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瘦，颔下留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见她走来，微微颔首：“姑娘醒了？在下张唐。”

许玄钦连忙按照记忆里的古礼躬身行礼：“多谢大人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她故意顿了顿，露出几分茫然，“只是前儿个摔下来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连自己的名字都……”

张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追问，只是侧身让她进厅：“姑娘不必急着想，先坐下说话。”

厅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案几，几把木椅，案上放着一卷竹简和一方砚台。张唐坐在主位上，拿起竹简翻了翻，忽然抬头问：“姑娘前儿个去城楼，是为了看征兵？”

许玄钦心里一紧，她不知道原主去城楼的目的，只能含糊应答：“只是听说城楼上在招兵，想去看看……”

“哦？”张唐的指尖在竹简上轻轻敲击，“可我听兵卒说，姑娘当时手里攥着块青铜爵的残片，还反复念着‘许’字，可有此事？”

青铜爵！许玄钦的呼吸骤然一滞。那残片定然是她穿越时从实验室带过来的，而“许”字，既是她的姓氏，也是那只战国青铜爵底的刻字。她强装镇定，指尖掐了掐掌心：“大人说的……我实在记不清了，许是摔下来时无意间攥着的吧。”

张唐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罢了，记不清便记不清。只是姑娘既无去处，若不嫌弃，可先在府里住下，帮着整理些文书，如何？”

许玄钦愣了愣，没想到张唐会这么说。她本以为会被追问到底，甚至可能被怀疑身份，如今却得了个安身之所。她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大人！小女子……日后定当尽心报答。”

“不必急着报答，”张唐摆了摆手，叫来了个侍女，“让青禾带姑娘去西厢房住下，再取套合身的衣裳。”

跟着名叫青禾的侍女走出正厅，许玄钦才松了口气，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西厢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净，窗边摆着一张书案，案上放着几卷空白竹简。

青禾帮她铺好被褥，笑着说：“姑娘放心，府里的人都很好，就是大人偶尔会熬夜看文书，姑娘若帮着整理，大人定会高兴的。”

许玄钦点点头，目送青禾离开。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见庭院里的老槐树下，张唐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张唐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的窗户。许玄钦心里一慌，连忙关上窗户，靠在门板上，心脏砰砰直跳。

她总觉得，张唐留下她，绝不仅仅是因为善心。那青铜爵的残片，还有那个“许”字，或许已经让他起了疑心。

夜色渐渐降临，窗外传来打更声，梆子敲了三下，是三更天了。许玄钦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摸了摸怀里，那里藏着一小块青铜残片——那是她醒来时攥在手里的，也是她与现代唯一的联系。

忽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青禾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姑娘，大人请您去正厅一趟，说是有要事。”

三更半夜，张唐忽然找她，会是什么事？许玄钦的心沉了下去，她起身点亮油灯，整理了一下衣裳，跟着青禾走向正厅。

正厅里灯火通明，张唐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张地图，还有那卷写着秦篆的竹简。见她进来，张唐抬头，眼神比白天更锐利：“姑娘，你可知秦国使者明日就要到蓟城了？”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