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画室

左奇函回来的消息，像一颗烧红的石子投入冰湖，瞬间蒸腾起一片混杂着惊愕、焦虑与隐秘庆幸的雾气。

他不是从正门回来的。深秋凌晨三点，学院外墙最偏僻的角落，监控盲区。沈玫被手机连续不断的震动惊醒，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简短指令：【墙外，东南角，现在。一个人。】

她几乎是瞬间清醒，心脏在寂静的深夜里狂跳起来。没有犹豫，她抓起外套，悄无声息地溜出宿舍，融入浓重的夜色和凛冽的寒气中。

东南角的围墙外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地，野草高过膝盖，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远处路灯一点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沈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然后，她看到了他。

左奇函靠在一棵枯死的老树下，整个人几乎融进阴影里。他穿着一身沾满灰尘和不明深色污渍的黑色冲锋衣，帽子拉得很低，但露出的下颌线条绷得死紧，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失血的苍白。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手手臂用一件撕破的T恤草草包扎着，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渗透出来，凝固成可怖的斑块。他的呼吸有些粗重，隔着几步远都能听到。

沈玫“左奇函！”

沈玫压低声音惊呼，快步冲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左奇函抬起头。帽子下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布满了血丝，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未散的戾气，还有一丝……看到她的瞬间，不易察觉的松懈。

沈玫“你……”

沈玫在他面前蹲下，想查看他的伤势，手却悬在半空，不知该碰哪里。

左奇函“死不了。”

左奇函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左奇函“帮我个忙，进去。”

他指了指围墙。

翻墙对沈玫来说并不难，但带着一个受伤的左奇函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避开巡逻的保安，磕磕绊绊，有几次左奇函几乎要脱力滑下去，全靠沈玫用尽全力撑住他。他的体温很高，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灼热，伤口显然在发炎。

最终，他们狼狈地落在了学校内的草地上。左奇函踉跄了一下，沈玫连忙扶住他。身体的重量大半压在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尘土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混合了烟草与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左奇函“去……画室。”

左奇函喘着气说

左奇函“陈奕恒那里……有备用钥匙……这个点没人。”

沈玫咬咬牙，扶着他，尽量避开有灯光的主路，朝着深夜一片漆黑的艺术中心大楼挪去。左奇函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但他硬是没哼一声，只是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沈玫能感觉到他手臂伤口处传来的、透过粗糙布料依然清晰的湿热感，能听到他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这种近乎负距离的接触和沉重的依赖感，让她心头乱成一团，是担忧，是后怕，还有一种陌生的、被需要的悸动。

终于挪到画室门口，沈玫用陈奕恒之前告诉她的备用密码打开了门。扶着左奇函进去，反手锁上门，她才敢稍微松开一口气，打开了画室角落里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灯光下，左奇函的状况更加清晰。他嘴唇干裂，脸色灰败，眼底是浓重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头受伤后强行挣扎回巢穴的困兽。他脱力地靠坐在墙边，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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