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因阁的木门在身后合上时，沈砚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他站在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上，摘下面具的手微微发颤。刚才纱帘后那道身影弯腰捡水杯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极淡的疤痕——那是上一世沈辞为了帮他挡掉落的广告牌，被碎玻璃划到的地方。
原来有些印记，从十八岁起就已存在。
“阿砚！你激活完了？”林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举着刚领到的银丝巾，兴奋地冲沈砚挥手，“你看这个！能看到别人身上的线！”
沈砚定了定神，走下楼。礼堂已经空了大半，觉醒能力的新生们正围着老师领取道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分组。阳光透过阁楼的彩色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微的银线，像被风吹起的蛛丝——那是他现在才能看见的，因果缠丝。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激活能力，解锁道具栏！当前可领取：银丝巾×1，缠丝梳×1，溯因铃×1。温馨提示：这些道具可是处理因果缠丝的好帮手哦！”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点邀功的雀跃。
沈砚走到道具领取处，接过一个黑色布袋。指尖触碰到布袋里冰凉的铜铃时，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道具信息：溯因铃，摇晃时可吸引普通缠丝靠近。他无意识地捏了捏铃绳，铜铃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周围的银线果然像被无形的力牵引着，微微向他这边聚拢。
“沈砚。”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砚回头，看见凌砚站在不远处，银灰色的枢机班制服衬得他身形颀长，黑发用银簪束在脑后，左眼尾的痣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金属笔，笔杆转动的节奏与手腕上机械表的秒针重合。
“校长说，我们一组。”凌砚的目光落在沈砚手中的布袋上，淡淡补充道，“还有沈妄。”
沈砚皱了皱眉。他下意识想拒绝，却瞥见不远处沈妄正被一群枢机班学生围着，嘴里嚷嚷着“我哥呢”，眼神四处乱瞟，显然也刚得知分组结果。要是此刻他提出换组，以沈妄的性子，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任务是解决一只D级愁云絮。”凌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将一张印着任务信息的纸递过来，“在城西旧巷，据说盘踞在一间废弃的钟表店里。”
沈砚接过纸，目光扫过“愁云絮”三个字时，脑海里的系统立刻开始科普：“宿主宿主！愁云絮是D级因果怪物，由长期孤独者的内耗凝结而成，样子像灰色棉絮，能让人变低落哦！不过它怕阳光，很好对付的！”
“知道了。”沈砚在心里应了声，将任务纸折好塞进兜里。
这时沈妄终于摆脱了人群，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见沈砚时脸一沉，刚要说话，就被凌砚冷冷打断：“五分钟后在校门口集合，迟到不等。”
沈妄撇了撇嘴，没敢顶嘴——凌砚在枢机班的名声不小，据说刚觉醒就跳过了F级，是校长重点培养的对象，连他都得怵三分。但他还是不甘心地撞了沈砚一下，压低声音说：“别拖我后腿。”
沈砚没理他，转身去墙角找了个阳光充足的位置坐下，从布袋里拿出缠丝梳。木柄的触感很温润，银齿泛着微光，他试着梳了梳自己的手腕，果然感觉到体内那些杂乱的银线像是被理顺了般，原本有些滞涩的呼吸都顺畅了些。
“哟，这不是沈大少吗？居然也进了枢机班。”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
沈砚抬头，看见顾晏站在面前，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手里把玩着常序班的学生证——他显然没觉醒能力，却不知为何还在西侧校区逗留。顾晏的目光掠过沈砚手中的缠丝梳，最终落在他左手的银戒上，眼神深了深。
“关你什么事。”沈砚收起梳子，站起身想走。
“别急着走啊。”顾晏侧身挡住他的去路，声音压低了些，“听说你和沈妄、凌砚一组？那可得小心点，凌砚这人看着冷淡，心思深着呢。至于沈妄……”他笑了笑，“他眼里可只有他哥。”
沈砚皱眉。顾晏这话是什么意思？提醒？还是挑拨？
“让开。”
“脾气还是这么差。”顾晏耸耸肩，侧身让开道路，却在沈砚经过时，突然说，“沈辞今天没来检测，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他能感觉到周围的因果缠丝突然变得有些紊乱，银线扭曲着缠绕在一起，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不知道。”他丢下三个字，头也不回地走向校门口。
顾晏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照片——沈辞站在溯因阁后门的树荫下，银灰色的短发被风吹起，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手正捂着小腹，似乎不太舒服。
“哥，你说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非要跟我们一组。”校门口，沈妄靠在劳斯莱斯的车门上，对着刚走过来的沈砚翻了个白眼。
凌砚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在研究地图，闻言头也没抬：“系好安全带。”
沈砚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刚关上车门，就听见沈妄“嘶”了一声。他转头看去，只见沈妄正对着自己的手腕吹气，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小的划痕。
“倒霉死了，被车门划了。”沈妄嘟囔着，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贴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沈砚，似乎在期待对方说点什么。
沈砚别过脸看向窗外。上一世沈妄也是这样，明明在意得要死，却总爱用刁难来掩饰。就像世界崩塌那天，沈妄明明可以跟着沈宏业上船，却非要跑回来找沈辞，最后被逆命煞的碎片击中，死的时候还攥着给沈辞买的糖。
车子驶入城西旧巷时，阳光被两侧高耸的居民楼切割成碎片，落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这里的空气明显比别处沉闷，沈砚能看到无数灰色的丝线在空气中漂浮，像细小的尘埃，缠绕在斑驳的墙面上，钻进紧闭的窗缝里。
“愁云絮就在前面那间钟表店。”凌砚指着巷子深处一间挂着“修表”木牌的店铺，“根据资料，店主是位独居老人，三年前去世后，店铺就一直空着。”
沈妄已经按捺不住，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手里把玩着刚领到的溯因铃：“不就是团破棉絮吗？看我怎么收拾它。”
他摇晃着铜铃，清脆的铃声在巷子里回荡。那些灰色的丝线像是被吸引了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钟表店门口凝聚成一团模糊的雾气，隐约能看出人形，正对着墙上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出神。
“这就是愁云絮？”沈妄撇撇嘴，刚要上前，就被凌砚拉住了。
“别大意。”凌砚从布袋里拿出银丝巾，半透明的方巾在他手中展开，边缘的淡金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它能影响人的情绪，直接接触会被负面情绪缠上。”
沈砚站在两人身后，默默观察着那团雾气。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因果缠丝在躁动，似乎想挣脱束缚冲出去——那是【小范围重置】的能力在呼应。只要他发动技能，就能将这里的因果秩序重置，让这团由孤独凝结的怪物消散。
但他不能。
上一世的教训告诉他，任何多余的干预都可能引发蝴蝶效应。他现在只想完成任务，拿到晶核，然后尽快远离这一切。
“沈砚，你发什么呆？”沈妄回头瞪了他一眼，“赶紧用你的能力啊！”
沈砚没动。他看着愁云絮对着全家福伸出雾气组成的手，动作迟缓而笨拙，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寻找回家的路。他突然想起上一世在废墟里看到的画面，那些在灾难中失去家人的人，身边也萦绕着类似的灰色缠丝。
“它在思念。”沈砚低声说。
凌砚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开口。沈妄则一脸莫名其妙：“思念？它就是个怪物而已！”
话音刚落，那团愁云絮突然转向他们，灰色的雾气剧烈地翻滚起来，无数细小的灰线像针一样射过来！
“小心！”凌砚迅速将沈妄拉到身后，同时将银丝巾挡在面前。那些灰线撞在方巾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随即消散了。
沈妄被吓了一跳，脸上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说：“我才不怕它！”
“用溯因铃吸引它到阳光下。”凌砚冷静地说，“它怕光。”
沈妄立刻反应过来，拿着铜铃开始往后退，故意将铃声摇得更响。愁云絮果然被吸引了，慢悠悠地跟了上来，灰色的雾气在它身后拖出长长的尾巴，像一道流动的影子。
沈砚跟在最后，看着那团雾气一点点靠近巷口。阳光就在不远处，像一道金色的屏障，只要再往前几步，这团由孤独凝结的怪物就会消散。
可就在这时，愁云絮突然停住了，灰色的雾气剧烈地收缩起来，似乎在抗拒阳光的照射。墙上的全家福被风吹得晃了晃，露出后面用粉笔写的一行小字：“等囡囡回家。”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系统说过，愁云絮是由长期孤独者的内耗凝结而成。这位老人，大概是在等待远游的孙女回家吧？等了一辈子，直到去世都没能等到，这份执念便化作了因果怪物，守着空荡荡的店铺，日复一日地看着全家福。
“快点啊！”沈妄已经退到了巷口，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它不出来！”
凌砚皱了皱眉，准备亲自上前。沈砚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他从布袋里拿出缠丝梳，木柄的温润触感让他冷静了些。他没有发动能力，只是站在离愁云絮不远的地方，轻轻梳着空气中那些杂乱的灰色丝线。
奇怪的是，原本躁动的愁云絮竟然安静了下来，灰色的雾气不再翻滚，那些射向他的灰线也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安抚了。
“你干什么？”沈妄不解地喊道。
沈砚没回答。他能感觉到，那些灰色的缠丝里蕴含着的，除了孤独和思念，还有一丝微弱的暖意，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带着淡淡的温度。
他想起上一世临死前，沈辞挡在他身前时，眼神里似乎也有类似的暖意。
“凌砚，你看！”沈妄突然惊呼。
凌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沈砚手中的缠丝梳每梳理一次，愁云絮的雾气就淡了一分，那些灰色的丝线像是被理顺了般，不再纠缠，而是慢慢舒展开来，朝着巷口的阳光飘去。
沈砚自己也有些惊讶。他并没有发动【小范围重置】，只是本能地想让那些混乱的缠丝变得有序。难道这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叮！检测到宿主以非强制方式疏导愁云絮的核心缠丝，触发隐藏奖励：源骨亲和度+5%！”系统的声音带着惊喜，“宿主好厉害！这可是守序型能力者的进阶技巧哦！”
沈砚没理会系统的夸奖。他看着愁云絮的雾气在阳光下一点点消散，最后化作无数银色的光点，融入空气中。原本沉闷的巷子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石板路上，跳跃着，像无数金色的音符。
钟表店门口，那张泛黄的全家福被风吹起，飘向巷口，正好落在沈砚脚边。照片上，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满脸皱纹。
沈砚弯腰捡起照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喂，发什么呆！任务完成了！”沈妄跑过来，手里捧着三颗透明的晶石，里面包裹着银白色的丝线，正微微发光，“这就是因果结晶？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凌砚也走了过来，看着沈砚手中的照片，眼神复杂：“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方法？”
沈砚将照片放回钟表店门口的窗台上，转身接过属于自己的那颗晶核。冰凉的晶石在掌心跳动，像一颗有生命的心脏，里面的银线顺着他的指尖，慢慢渗入皮肤，流进源骨所在的位置。
没有灼烧感，只有一种温润的暖意，像初春的融雪，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他的能力。
“不知道。”沈砚实话实说。
沈妄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晶核收好，嘴里念叨着“回去要赶紧吸收，肯定能升级”。
凌砚深深地看了沈砚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车子的方向走去。阳光照在他束发的银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沈砚注意到，他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露出里面一张泛黄的照片一角，似乎是个男人的侧脸。
回去的路上，车里异常安静。沈妄靠在后座上打盹，嘴里还在嘟囔着“我哥做的糖醋排骨最好吃”。凌砚依旧在研究地图，只是转动笔杆的速度慢了些。
沈砚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掌心的晶核已经被吸收了大半，他能感觉到【小范围重置】的能力变强了些，发动时需要的能量更少了。
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打破了“不干预”的原则。那个由思念凝结的愁云絮，本该在阳光下消散，却因为他的疏导，带着一丝暖意回归了因果循环。
这会引发什么？他不知道。
“叮！检测到宿主情绪低落，启动沙雕预警机制——”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欢快起来，“建议宿主现在数一下沈妄的睫毛，他左眼有76根，右眼有78根，是不是很神奇？”
沈砚：“……”
他瞥了一眼熟睡的沈妄，对方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什么不愉快的梦。阳光落在他脸上，在下巴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和沈辞倒是有几分相似。
也许，这一世真的会不一样。
沈砚闭上眼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至少现在，任务完成了，晶核拿到了，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车子驶入溯因学院校门时，沈砚看到林野正站在公告栏前，兴奋地和夏棠、江叙说着什么。他们胸前的口袋里都露出了半截因果结晶，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
远处的操场上，顾晏正坐在看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沈砚身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在教学楼的阴影里，一道银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沈砚只瞥见那截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和手腕上那块黑色的手表。
沈辞回来了。
沈砚的心脏又开始抽痛，像有无数细小的银线缠绕其上，又轻又密，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属于他的平静日子，恐怕已经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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