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老城区的梧桐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微抱着刚买的鲜花,站在江屿家的巷口,看着那栋爬满爬山虎的二层小楼,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自从上周江屿搬来这里,她便成了常客,连巷口杂货店的老板娘都认得她,总会笑着问一句“来找江先生啊”。
推开门,玄关处放着一双熟悉的男士拖鞋,林微换好鞋,正准备喊江屿的名字,就听见阁楼传来轻微的响动。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看见江屿正蹲在阁楼角落,面前放着一个半开的樟木箱。
“在忙什么?”林微走过去,将鲜花放在旁边的旧木桌上。江屿回过头,额角沾着一点薄尘,眼神里带着几分刚从回忆里抽离的恍惚。“整理点东西,我妈留下的旧箱子,一直没来得及打开。”
林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箱子,深褐色的樟木上刻着简单的缠枝纹,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箱盖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贴纸,是几十年前流行的卡通图案。“可以看看吗?”她轻声问,怕惊扰了这份安静的回忆。
江屿点头,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林微蹲下身,指尖拂过箱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最上面是一件浅灰色的毛线开衫。她轻轻拿起,面料是柔软的羊毛,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领口内侧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针脚不算精致,甚至有些地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笨拙的温柔。
“这是我高中那年冬天,我妈织的。”江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吹散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那时候她刚查出病,医生让好好休息,可她非要给我织件毛衣。晚上我起来喝水,总看见她坐在客厅的灯下,织一会儿就咳嗽半天,手冻得通红。”
林微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她知道江屿的母亲在他大一那年去世,却从未听过这些细节。她将毛衣贴在鼻尖,似乎能闻到淡淡的樟脑味混合着旧时光里的烟火气。“阿姨的手真巧,这朵玉兰花绣得好可爱。”
江屿笑了笑,指尖在玉兰花瓣上轻轻摩挲:“她哪会绣花啊,为了绣这个,偷偷找邻居阿姨学了好几天,手指被针扎得全是小洞。后来这件毛衣我只穿了一次,就是高考那天,她站在考场外等我,看见我穿着这件衣服,笑得特别开心。”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林微能看见他眼底泛起的水光。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江屿深吸一口气,伸手从箱子底层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封面是红色的硬壳,边角已经磨损得厉害。
“这里面全是老照片。”他翻开第一页,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映入眼帘。照片里的年轻女人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梳着齐耳短发,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眉眼温柔得像初春的溪水。“这是我满月的时候拍的,我妈那时候才二十岁出头。”
林微凑过去看,照片里的江母和江屿眉眼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都带着温和的笑意。她一页页往后翻,看着江屿从蹒跚学步的孩童长成青涩的少年——第一次学骑车摔得满身泥,却咧着嘴比耶;初中运动会拿了百米跑冠军,站在领奖台上笑得一脸得意;高中时穿着蓝白校服,和母亲并肩站在学校门口,个子已经比母亲高了半个头。
“你那时候居然留寸头啊。”林微指着一张照片笑出声,照片里的江屿头发短短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的稚气,却故意板着脸装酷。江屿耳根微微发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时候觉得寸头特帅,现在看简直不忍直视。”
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折叠的纸条。林微小心翼翼地展开,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小屿,妈妈可能不能陪你走完整条路了。你要记得,就算妈妈不在了,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学会自己照顾自己。遇到不开心的事,就看看天上的星星,那是妈妈在对着你笑。要永远做个温暖的人,像小太阳一样,不仅能照亮自己,也能温暖别人。”
纸条的末尾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小小的玉兰花图案,和毛衣上的刺绣一模一样。林微读完,鼻尖一酸,转头看见江屿正望着纸条发呆,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相册:“阿姨一定很爱你。”江屿转过头,看着林微眼底的温柔,忽然将她拥进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皂角味,林微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轻微震动,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其实我一直不敢打开这个箱子。”江屿的声音埋在林微的颈窝,带着一丝哽咽,“我怕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忍不住想起她不在的日子。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这些回忆是负担,压得我喘不过气。”
林微拍拍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以后有我呢。我们可以一起整理这些旧物,把阿姨的故事讲给我听。你看,这件毛衣虽然旧了,但还很暖和,冬天我们可以一起穿,就像阿姨也在身边一样。”
江屿忍不住笑了,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阳光透过阁楼的木窗照进来,落在樟木箱里的旧物上,也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林微看着箱里的毛衣、相册和纸条,忽然觉得这些旧物不再是冰冷的回忆,而是带着温度的宝藏——里面藏着母亲的爱,藏着岁月的痕迹,也藏着他们未来一起创造的温暖。
过了好一会儿,江屿松开林微,伸手拿起那件毛线开衫,轻轻抖了抖:“其实这件毛衣还有个口袋,我妈当时说,要给我装糖吃。”他伸手摸进毛衣内侧的口袋,指尖忽然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林微好奇地看着他,江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蜡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已经褪色,却依旧完好。“居然还在。”江屿愣住了,随即失笑,“我妈那时候总怕我低血糖,走到哪都给我装着糖。”
他剥开糖纸,将糖放进林微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好吃吗?”江屿看着她,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只剩下温柔的笑意。林微点头,伸手勾住他的手指:“好吃。以后我们把阿姨的旧物都好好收着,等以后有了孩子,就讲给他们听,说这是奶奶留下的故事。”
江屿的心猛地一暖,他看着林微明亮的眼睛,又看了看樟木箱里那些带着温度的旧物,忽然觉得,原来回忆从来不是负担,而是支撑着他往前走的力量。而林微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藏在回忆里的角落,让那些旧时光里的温暖,有了新的意义。
阳光慢慢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屿合上樟木箱,握住林微的手:“走,我们下去煮点茶,慢慢给你讲我妈当年的趣事。”林微笑着点头,跟着他走下楼梯。阁楼里的樟木箱静静立在角落,里面装着旧时光里的爱与温暖,而新的故事,正在楼下的烟火气里,慢慢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