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的地下剧场，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诡谲的氛围。巷口的昏灯被一块黑布罩住，只漏出几缕细碎的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青灰色的墙面。剧场内的空气里，“午夜鸢尾”的香气被一股冷冽的梅香压了几分，那是容凛身上独有的气息，混着檀木与金属的冷意，在密闭的空间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后台的化妆镜前，京澜正用指尖蘸着深紫色的颜料，在自己颈侧的鸢尾花刺青旁添了几笔银纹。颜料带着微凉的触感，像容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的温度。阿哲站在一旁，手心里攥着汗，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京澜哥，要不……还是找个借口推了吧？我总觉得容导这次的‘武生刑’，透着股不对劲的狠劲。”

京澜放下画笔，镜中的男人半抬着眼，桃花眼被眼尾的银纹衬得愈发潋滟，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声音轻得像羽毛：“推了？地下剧场的规矩，容凛定下的事，哪有推的道理。”他起身，墨绿丝绒长袍的下摆扫过地面，银链碰撞的声响清脆，“何况，我也想看看，他这新道具，到底藏着什么花样。”

通往舞台的通道里，光线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京澜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传来的、竹笛被摩挲的轻响。走到舞台侧幕时，他停住了脚步——舞台中央，容凛站在一束顶光下，乌发高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冷白的额角。他手中的水袖被银链缠了数圈，另一端系在舞台上方的金属环上，竹笛横在唇边，却未吹奏，只是垂着眼，盯着地面上用墨线画的纹路，那纹路像极了京剧里的“囚笼步”，又比寻常的步法更繁复、更禁锢。

“来了。”容凛的声音从舞台中央传来，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京澜的气息。

京澜撩开侧幕的黑布，缓步走上舞台。他的脚步踩在墨线纹路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容凛设下的局里。“容导，”他轻笑一声，桃花眼弯起，“这舞台布置，倒是比往日更费心思。”

容凛终于转过身，丹凤眼狭长如刃，瞳色深黑得不见底。他抬手，指节分明的手捏着水袖的一端，那闪着冷光的金属锁扣在灯光下晃了晃：“‘武生刑’，本就是以束缚见美，新道具，不过是让这美更极致些。”他走近京澜，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近，容凛身上的梅香混着冷意扑面而来，“京澜，你是最懂美的，不是吗？”

京澜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抬颌，颈侧的鸢尾花刺青在顶光下格外鲜明：“那是自然。只是容导，这水袖配银链，竹笛藏钢针，未免太‘极致’了些。”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容凛手中的竹笛，指腹触到笛身上细小的针孔，那针孔里还凝着一点淡蓝色的液体，带着熟悉的、却又更浓烈的“午夜鸢尾”香，“这香，是我调的，却又不是——你加了什么？”

容凛的指尖按住京澜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语气却依旧冰冷无波：“加了点让‘猎物’更清醒的东西。”他抬手，将水袖套在京澜的手腕上，金属锁扣“咔哒”一声锁住，银链瞬间绷紧，将京澜的手臂拉向头顶，“‘武生刑’的核心，是身不由己，是明知束缚，却又甘之如饴。京澜，你该懂。”

银链的冷意透过水袖渗进皮肤，京澜的手臂被拉成一个极具张力的弧度，却依旧笑着，桃花眼里的笑意漫到了眼角：“我当然懂。只是容导，你就不怕，这‘猎物’反咬一口？”

容凛俯身，唇几乎贴在京澜的耳畔，气息冷得像冰：“你可以试试。”他直起身，拿起竹笛，唇抵在笛口，指尖按下笛孔。尖锐的笛声响彻剧场，不是京剧的曲牌，而是一种杂乱却极具蛊惑性的调子。随着笛声，绑着京澜的银链开始缓缓收缩，水袖勒紧了他的手臂，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密的痛感，却又奇异地与“午夜鸢尾”的香气交融，形成一种近乎残酷的快感。

京澜的呼吸微微急促，指尖攥紧，却没有挣扎。他看着容凛，看着他沉浸在表演里的模样，丹凤眼眯起，周身的戾气与舞台的光影交织，像一尊从京剧里走出来的武生，带着破阵的狠劲，又藏着无人能懂的温柔。他忽然明白，这场“武生刑”，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束缚，而是两人之间的博弈——容凛用道具设下囚笼，他却甘愿走进这囚笼，只因这囚笼的制造者，是容凛。

笛声忽然转了调，变得低沉婉转，像京剧里的悲腔。银链的收缩停了下来，容凛放下竹笛，走到京澜面前，抬手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他的指尖带着竹笛的冷意，却又轻轻的，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京澜，”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这暗潮，你我都逃不掉。

京澜抬眼，桃花眼里的笑意散去，只剩下清明的光：“我从未想过逃。”他微微偏头，唇擦过容凛的指尖，“容凛，这场‘鸢尾刑’，你唱武生，我便做你的花旦，如何？”

容凛的瞳孔骤缩，随即，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释然，又带着狠劲。他抬手，解开了京澜手腕上的锁扣，银链垂落，水袖滑下，露出京澜手腕上淡淡的红痕。“好，”他说，“那就唱到底。”

舞台的顶光忽然暗了下去，只剩下两束追光，分别打在京澜和容凛身上。剧场内的香气愈发浓郁，“午夜鸢尾”与梅香缠绕，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戏。而那潜藏在地下剧场的暗潮，终于在月圆之夜，翻涌成了滔天的浪，将两人卷入其中，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