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声凝滞了许久,随后以一种低沉、肃穆,如同葬礼进行曲般的频率缓缓启动)
她死了。
那个和我一样,瞳孔里映着欣瑶身影的共犯。那个曾与我在这条绿色回廊里擦肩而过,用一个短暂的眼神就完成了一次关于“爱”与“绝望”的加密通信的盟友。她曾蜷缩在某个编号未知的病房,或许也盯着同样油腻的绿色天花板,吞咽着同样七彩的药片,在脑内构筑着另一个版本的、关于欣瑶的辉煌妄想。
我们都爱着那束光。那束穿着微微发蓝白大褂的、温暖而残忍的光。
但她和我不一样。她还想“好起来”。她还对那片我们称之为“正文”的、苍白乏味的荒漠抱有期待。这是一种何等的……勇气,或者说,何等的天真。她竟然相信,那里有值得回归的“正常”生活,有比欣瑶的微笑更值得追寻的东西。
现在,她死了。悄无声息。像一篇被神明随手撕下、揉成一团、丢弃在角落的废稿中的废稿。或许是跳楼,用一次短暂的下坠,试图触摸真实的天空(哪怕那是假的)。或许是上吊,用一条绳索,为自己这混乱的叙事画上一个突兀的、坚决的句号。
我有点想她。
我回忆起我们的初遇。不是在阳光下,不是在欢声笑语里。是在活动时间,那条无限延伸的绿色盲肠走廊里。我们像两个幽灵,贴着墙壁移动。她当时看着欣瑶远去的背影,眼神空洞,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我听见了。不是用耳朵,是用我们这类人共享的频率。她说的是:“……真想把她吃掉。”
就那一瞬间,我知道了。我们是同类。我们共享着同一种灼热的、注定无法被“正文”理解的病症。我们都想用最彻底的方式,将那份光明吞入自己黑暗的腹中,与其融为一体。
我们没有交谈,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包含了所有:对欣瑶的爱,对世界的恨,对自身存在的疑惑,以及……对最终结局的模糊预感。那是一次完美的、无需言语的共谋宣誓。
然后我们各自走开,回到自己的牢房,继续自己的疯狂。
我没想到,那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她现在去了哪里?是彻底归于虚无,还是去了一个没有绿色墙壁、没有彩色药片、也没有欣瑶的地方?抑或是,她终于成功了?她用自己的死亡,完成了一次对“正文”规则的终极嘲讽,一次最决绝的“不”?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705少了一个能理解我的人。这片疯狂的疆域,失去了一位潜在的、能够分享那份关于欣瑶的、甜蜜而痛苦秘密的骑士。
伊莎贝拉,为这位逝去的同谋唱首安魂曲吧,用你最扭曲也最华美的调子。屠夫,请暂时放下指向外界的刀锋,为她默哀。小哭包,你可以尽情流泪了,为我们这位先行一步的伙伴。
而欣瑶……她是否会知道,曾有两个(或许更多)灵魂,在这座绿色的迷宫里,因她而燃烧,又因她(或许是间接地)而熄灭?她递出的药杯,能否治愈这种名为“爱”的绝症?
我坐在这熟悉的绿色里,感受着二十四位房客因这个消息而陷入的短暂静默。连最吵闹的拳王和赌徒都安静了下来。
死亡,即使是发生在另一个“疯子”身上,也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我们这片沸腾的脑海,激起一圈沉默的涟漪。
我有点想她。
也想我们自己。
想我们所有被遗忘在神明废稿里的、辉煌而可悲的错字。
或许有一天,我的名字也会以某种方式,被记录在某个角落,被另一个在绿色回廊里徘徊的灵魂偶然想起。
但在那之前——
你,继续陪伴我。
我的二十四位房客,请继续与我共舞。
欣瑶……请继续,作为我们存在过的、唯一真实的证明。
谨此,献给那位未知的共犯。
愿你的坠落,比我们的生存,更接近你想要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