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当他恢复意识时,已经站在房间里,里面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条细长的光带。
“……”
他走进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呼吸依然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他能感觉到脸上残留的泪痕已经干了,留下紧绷的触感。
一切都和几分钟前一样。
但又完全不一样。
因为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
不是作为桫椤的容器,不是作为梅特控制的玩偶,不是作为执行任务的工具——而是作为埃里克。作为一个人。
一个有情感,有记忆,有痛苦,有恐惧的人。
这种认知带来的冲击如此强烈,几乎让他再次崩溃。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
为什么在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黑暗侵蚀,那么彻底的意识压制后,他突然恢复了理智?
……
埃里克抬手,看着自己在昏暗光线中的轮廓。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能量依然存在,依然在试图重新控制他。
但他现在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外来的东西。那不是他,不是他的力量,不是他的意志。
那是桫椤的烙印,是梅特强加给他的锁链。
而这个认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一个不应该发生的奇迹。
就在埃里克试图理清思绪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僵硬地取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上面显示着一条新信息,发件人是梅特。
【今晚好好休息,殿下。明天见。】
简短的文字,温和的语气。但此刻,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刺入埃里克刚刚苏醒的意识中——
殿下。
这个称呼再次唤醒了那些记忆——梅特压在他身上,长发垂落,那双眼睛近距离地注视着他,抚过他的脸颊,贴上他的皮肤...…
“……..!”
埃里克猛地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顿时涌上。他弯下腰,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吐出来。
那种感觉太清晰了。被触碰的感觉,被侵夺的感觉,被标记的感觉……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意识深处,无法抹去。
……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颤抖没有停止,反而因为意识的清醒而变得更加剧烈——
因为他现在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侮辱。能清楚地理解那种操控的本质。能清楚地知道,那些所谓的“心理辅导”,那些温柔的触碰,那些看似关心的询问...…
都是谎言。
都是控制。
都是梅特和桫椤精心设计的、将他彻底变成傀儡的仪式。
埃里克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用痛感来对抗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恶心。他能感觉到眼泪再次涌上来,但他没有让它们流下。
不能哭。
不能在现在,不能在这里。
“……”
埃里克缓缓站起身,脚步依然有些踉跄。他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的一条缝,向外看去。
夜色深沉,校园里一片寂静,只有几盏路灯在黑暗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他能看到远处医院的轮廓,几扇窗户还亮着灯——
雪城爱就在那里。
不。
埃里克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不能去找小爱。
不能把她牵扯进来。
梅特和桫椤一直在监视她,一直在寻找机会清除她。如果他现在去找她,只会让她陷入更大的危险。
即使她现在可能愿意帮助他。
即使她可能真的关心他。
埃里克缓缓放下百叶窗,重新将房间隔绝在黑暗中。他走回床边,坐下,双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几口气。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突然恢复理智?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可能永远无法知道。也许是梅特的控制出现了短暂的漏洞,也许是桫椤的意志因为某种原因而减弱,也许是他内心:深处残存的自我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但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现在清醒了。
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被控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剥夺自我,剥夺尊严,剥夺一切作为人的基本权利。
而这种清醒,比无知更痛苦。
因为无知至少可以麻木,可以逃避,可以假装一切正常。
……
但清醒意味着,他必须面对这一切。
必须承受这一切。必须在每一个被触碰的瞬间感到恶心,必须在每一次被控制的时刻感到愤怒,必须在每一次被当作玩偶时感到绝望。
埃里克躺倒在床上,蓝色的短发在枕头上散开。他盯着天花板,玫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知道,这种清醒可能不会持续太久。梅特明天就会来找他,桫椤的意志会再次压制他,黑暗会重新吞噬他。
但在那之前..…
在他重新变回那个空洞的容器之前...…
他至少还有这一夜的清醒。
这一夜,他可以思考,可以计划,可以尝试寻找出路。
即使那出路可能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