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内室只剩下两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与清苦的药香。
夏莞夜撕开妙暻风背后浸血的破碎衣料,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取来清水和药粉,开始专注地清理创面、上药、施针缓解剧痛。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指尖带着药王谷特有的精准。
妙暻风趴在椅背上,身体因剧痛而紧绷,牙关紧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女子指尖的微凉触感和小心翼翼的力度。为了处理伤口,夏莞夜不得不俯身靠近,她的发丝偶尔拂过他的颈侧,带着极淡的草药清香。两人靠得极近,近到妙暻风能听到她清浅而专注的呼吸声。一种从未有过的、被细致呵护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划过他冰封的心湖。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夏莞夜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伤口上。她仔细地将最后一点药膏涂抹均匀,然后用干净的细布开始为他包扎。包扎需要将布条绕过他的胸膛和背部,这个过程难免会有更近的接触。当她手臂环过他身前,小心地将布条从他腋下穿过时,她的脸颊几乎要贴到他的耳侧。妙暻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自己的颈窝,一种陌生的暖意包裹着他。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终于,包扎完毕,打上一个牢固的结。
“好了。”夏莞夜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伤口不能沾水,需每日换药。筋骨之伤,需静养些时日。”
妙暻风缓缓坐直身体,动作僵硬地拉过外袍披上。他转过头,看向夏莞夜。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有些飘忽,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披上外袍后仍隐约透出轮廓的、遍布背脊的陈旧伤疤上。新伤叠旧伤,那些纵横交错的印记,无声诉说着无尽的磨难。
联想到他空桑遗孤的身份,背负的血海深仇,在魔教中如履薄冰的处境,以及方才方梧在自己眼前被瞬间夺去生命的惨状……一种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混合着悲恸、无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一滴温热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
那滴泪滑过脸颊的微光,没有逃过妙暻风的眼睛。
他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忽然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动作却出乎意料的温和。
“在此处,”他低声开口,声音因忍痛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泪水是最无用的东西。”
夏莞夜微微一怔,抬眼望向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理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共鸣。
他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她强撑的平静。更多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是为方梧,也是为眼前这满身伤痕、身不由己的人,更是为这令人窒息的绝境。
妙暻风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模样,那双总是清冷坚定的眼睛里盈满了水光,显得格外脆弱。他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挣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擦拭,而是轻轻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拥抱也并不紧密,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怕碰疼了自己的伤口,也怕唐突了她。但那个怀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笨拙的温暖和庇护感。
“实在要哭的话,”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温柔,“……小声点。”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堤坝的缺口。夏莞夜一直强忍的悲痛和压抑瞬间决堤。她没有出声,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口),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玄色的衣襟。身体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妙暻风没有再说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拥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流淌。他能感受到怀中身体的轻颤和温热的湿意,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在他心口蔓延开来。他闭上眼,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承受着这份沉重的悲伤与依靠。
幽兰偏殿内,烛火摇曳,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投在墙上。寂静中,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这一刻,身份、立场、算计似乎都暂时远去,只剩下两个在绝境中相互依偎、舔舐伤口的灵魂。